关于老师的回忆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老师这个职业的神圣性和权威性一直在我心里留存着，这两个字的称渭呼出的是庄重的尊崇和有距离的敬爱，包含了一些亲，一些恩，一些谢意，一些拜谒。这两个字一喊出来就很严正，不寻常，须调整一下松散的表情，浮上来不带谐趣的微笑，须下意识地正一正衣襟，须挺胸直腰，目光炯然，仿佛一声字正腔圆的老师，已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交流，和满地尘嚣无关，瞬间抛下萎靡流泄得不成样的经世浮华，钻到深而幽的令人身心愉悦的通道里去。

我们那个时代的小学生如果在校外遇见老师。远远地就激动得小脸通红，忙急着，自豪着跟家人介绍：快看，那可是我们老师啊，语气里的敬重把远远近近的人和物都隔开了，老师像踏云而来，等到走近了，却羞涩极了，不堪承受似的，声音都有些变形：老师好，紧张得像在完成一次仪式，等到老师微笑，点头，复走远。这孩子觉得头上的太阳闪耀着，直照到心里去，真亮堂，真暖和啊。家长发现孩子怎么变通透了？脸啊，眼神啊，脚啊，手啊，哪儿哪儿都晃动着透彻的快活。

我上一年级的 班主任老师姓郑，郑老师在学校里名气很大，家长们纷纷找种种关系想把把孩子弄到她班里去，因此，做为一年级一班集体里的一员是荣幸的，听说分到一班，都赞叹：不错啊。像中了彩似的招人羡慕，郑老师是年近中年的女老师，长得丰满，白暂，柔软，连笑容也是软的，像卷曲的菊花儿，讲课的恣态也是软的，温言软语说出的道理却是笃定的，让人信服。还不时俯下身来，眼睛笑眯眯地盯住某个专注听课的学生，那学生立刻也笑眯眯的，回应老师的关照。但郑老师也有严肃的时候，班里有个男孩儿很淘气，捣乱课堂纪律的方式就是折纸飞机，趁老师回过头来板书的时候，“嗖”的飞到老师头顶，落到讲台上，老师转过身来的时候，脸色变了，手里的粉笔向那个男孩扔过去，声色俱厉：别以为老师看不见你的小动作，给我站起来，出去。教室里静悄悄的，能听得见很多小心脏在怦然地跳，有些小心脏在隐隐的疼，担心老师会被气坏了，瞧啊，老师的脸都红了，喘着气。只有那男孩像很多天生就胆儿大，总想破坏点什么的坏男孩一样，流露出不屑，挑衅的神情，眼睛斜斜地和老师对视，崩出仇怨的火星子，射向老师的时候像在说：我就不出去，你能拿我怎么样啊？能管得了我吗？郑老师一把拉起他来，奋力把他拖出去，关上门。

又回到讲台上的老师，在努力抑制刚才的事件给自己带来的低落情绪，这时，台下四十多双眼睛里的老师，少了点不凡，多了点脆弱。就像每一位学生日后终究要看到体会到的那种表面璀璨背后的暗角，不无残酷，却带点零落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