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眼果的思念

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但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不止地惋惜和心痛。我的心痛和怀念缘于一棵树，一棵美丽的凤眼果树。它已经有几十年历史了，两个成人手拉着手才能把树干环抱起来。而我的母亲，却把它以极低廉的价钱卖掉了。

我的家乡在珠三角西部的一个小村庄里，由于深受水患之苦，房子都是建在半山上的。这棵凤眼果树就在山边一个向阳的坡地上，是父亲早年种下的，到我能跑能跳的时候，已经挺拔俊秀，枝繁叶茂了。我在这棵树下度过了儿时的大部分光阴。那巴掌大的绿叶，丛丛密密，就像一把大伞，挡住了烈日，遮出一片阴凉。

阳春三月，凤眼果的枝头开出一簇簇淡黄色的小花，浓密的花儿遮盖了新叶，远远看去，就象一片彩云悬在半空，发出淡黄色的光辉。走近细看，每一朵盛开的花像是一个小小的灯笼，鼓鼓的，仿佛装满了玉露琼浆。这里除了光彩，还有淡淡的芳香，醇厚深长，沁人心脾，象梦幻一般飘荡在空气中。我常常喜欢一个人在树下徘徊，地上厚厚一层落花，如银似雪，踩上去软绵绵的。看着一个个小小的灯笼静静地飘落，如弧光一照，伸手接住，香气就在指间流动，流进我的心扉。

夏末秋初，凤眼果成熟了，果荚裂开，露出黄色的果实，果实由黄转褐，果荚也渐渐由绿变红，待果实自然剥落后，果壳更加鲜红。在绿叶的衬托下，一朵朵红色的“花儿”在枝头绽放，有的三瓣、有的四瓣、有的五瓣，艳丽逼人。这个时候是我们小孩子最快乐的时光，我们通常三五成群结伴去采摘果实，有爬树的，有用竹竿打的，最常用的方法是把竹竿末梢打裂，在往里插进一个竹片，就做成了一个夹子，然后把果荚的柄夹住，再不停地转动，果柄最后被扭断，果子就倒手了。我通常喜欢爬树，树尖上更多成熟的果子，如果用竹竿，在地上够不着，在树上却不好操作，所以要亲手采摘。树尖的枝条细小，爬上去一摇一摇的，不是一般小孩敢做的事情，我却一点都不怕，因为自恃人小体轻，而且知道其实枝条里面有一层纤维，非常柔韧。凤眼果有点象栗子，剥开果实硬壳，再把衣剥掉，露出嫩嫩的内果皮，如果生吃，果皮很爽脆，而果肉则有点象番薯一样的味道；把果实煮熟了，果肉入口很粉，象鸡蛋黄，再连着凤眼果独特的清香，好吃极了。还可以用凤眼果为原材料炒菜，更是别有农家风味。

在这棵树下，发生了一件很微不足道却令我终生难忘的事。某年夏末，当我和一群小伙伴在采摘凤眼果的时候，刚好母亲在树下走过，她准备到地里劳作，而地上掉满果荚，她捡起其中一片，以为里面有果实，结果没有，她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我不禁热泪盈眶，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长大了以后我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让母亲可以尝尽天下美味。虽然最后我没有挣到大钱，但这个愿望却从来没有忘记。

然而生活渐渐地好起来后，也再没有水患的威胁。人们搬到平整开阔的地方安家，凤眼果树便和老屋一起被遗弃在半山的旧村落里。当鸡鸭鱼肉摆满餐桌的时候，凤眼果不再是令人垂涎的美味。每一年，美丽的花朵寂寞地盛放，寂寞地凋谢，不再有人欣赏；结满枝头的果实无人采收，或零落入尘泥，或成了鸟儿的食粮。

凤眼果树冠宽阔，树姿优美，遮荫性能好，适于作园林绿化树或行道树。年初的时候，有某园艺公司的人看到村子里掩映在绿树丛中的一大片流光溢彩的凤眼果花，马上被吸引住了，于是提议出资收购。淳朴乡民不加细想便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树换成了一叠叠薄薄的钞票。人群中有我的母亲，其时我远在几百里之遥，当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根本无法阻止了。

不敢埋怨我的母亲，她不知道这棵树之于我的意义，太多的艰难困苦使得一切风花雪月在她的意识里头都不如钱来得更为实际。

美丽的凤眼果树，如今你身在何方？离开了乡土，你是否还象过去一样枝繁叶茂？有否如我思念你般思念着我？

由于离家已多年，以前没有留下一张关于凤眼果树的照片，以后也难觅机缘，所以在网上搜罗了几张图片，聊以慰籍。果实的拍得不错，花朵的就差远了，只有照不到太阳的地方才长这种花，而且很难结果的，枝头的只看见花，没有叶子，不知漂亮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