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或不幸

2012年03月13日来源: 网络文章情感日记

“钱三小中风住院了。”吃饭的时候,听母亲一说,心下猛得一抽。

很多年前,钱三和老婆女儿小荷一家仨住在母亲楼下,过着平常和美的小日子。下班回来,时常撞着扎着马尾辫蹦蹦跳跳的小荷,她总爱甜甜地叫我一声姐姐。那时候,小荷念书很用功,有了不懂的问题爱拿着作业本抱着小猫咪敲开对面张老师的门。

又过了好些年,小荷去了大市的民兴中学念高中。三年后高考落榜,又返回本地的姜堰中学加念了一年“高四”,总算考上了东南大学。也正是小荷念大学的时候,对门的张老师卖了屋子举家迁到了扬州的儿子家,我也嫁了人养了娃离开了母亲家,住到了很远的城北新村。

住娘家那会儿,我还在公司的机房上倒班,不隔两天便要挨上一宿的夜班。这样的轮班也养成了我夜猫子般昼起夜伏的生活习惯。没有夜班的晚上,我照常会在家开夜车,不是猫在新浪的聊天室里海阔天空地神聊,就是抱着闲书听着音乐到深夜。夜里的动静难免会穿过楼板影响到楼下的钱三家,有时到了第二天我会被钱三的老婆“问责”,她蹙着眉“关心”地问:“昨晚怎么又睡不着呢?”对着她满眼的狐疑,我从不解释,只好支支吾吾着“不好意思”或“下次不会”,打着哈哈一溜而过……

又隔了些时候,任凭我每晚折腾到很晚,第二天也不会遇上钱三老婆。怎么回事?原来,钱三那已过不惑的老婆早辞了厂子,成了一名“医药代表”,赤手空拳地去南方闯天下了。念大学的小荷也只会在寒暑假回来冒个泡儿。钱三成了家中唯一的留守,每晚又都在机电厂上夜班,可不由着楼上的我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只有钱三一个男人的家逐渐变成了这里最沉默无声的家庭。难得我带了朋友上楼时,钱三家里会传来几声稀稀的犬吠,这是他唯一的朋友丽丽的声音。

傍晚时分,我有时会带着女儿散步,在楼道口遇过几次正遛狗的钱三。大概每晚都爱喝点小酒,满颊烧红的他牵着心爱的杜宾狗丽丽,从楼上悠闲自得地踱步而下。独自呆够了的丽丽看我们如见生人,一路狂吠不止。这时候,钱三的眼神很是和软,仿佛跟我们说对不起,转头又爱怜地呵斥着不懂事的爱犬。夕阳下,看着钱三和丽丽渐渐远去的身影,总疑心他是世上最没脾气从不发怒的男人了。

打二楼过,如果听不到丽丽从门里传来的叫声,我大概早忘记钱三的存在了。平日里,父母谈起过一楼陈家又添男丁了,谈起过对楼的鲁家婆婆为了高考的孙女挪出去了,也谈起过隔壁楼上无儿无女的老夫妻最近都戒烟了,很少谈起楼下的钱三一家。直到今年的春节,钱三老婆开着名牌轿车风驰电掣地衣锦还乡,钱三这才重浮水面。据街坊们讲,钱三老婆能力强,出去没几年就在南方买了套大房子,还帮女儿也找到了好单位,不久也会把钱三一起带走。

正当我们为钱三这迟到的幸福大为庆幸的时候,他竟然患了小中风,住进了医院。钱三老婆不是大家说的满世界跑的那号人。她一听到钱三得病的消息就连夜驱车回来了,换下了拉风的皮草大衣,摘掉了摩登的贝雷帽,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样子,每天很早去街市上买菜。钱三的老婆除了回家做饭洗衣以外,其他的时间几乎都泡到了医院。深夜的时候,丽丽传来一两声的犬吠后,楼下又是一片寂静。

不久以后,楼下的钱三家也许会变成一间真正的空巢,也许会搬进一户热闹的新人家。可是,在那遥远的南方大都市里的大房子里,没有丽丽和朋友的钱三一定会更寂寞吧。当他回忆起小城的日子,夜班回来的他早忘记了饥肠辘辘,赶紧去冰箱里找根肉肠塞进跳到怀里的丽丽嘴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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