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艾草

2012年04月10日来源: 网络文章心情随笔

昨夜母亲打来电话,说家乡的艾草在这四月的天长得圆润起来了。这无意的提起,却又撩起了我有意的心绪。

艾草不美丽,甚至可以说长得有些许不养眼,它们也没有较好的生长环境,只糊乱地散落在路旁或乡间的荒地里,密匝匝地簇拥在一起,似要挤满脚下的土地,不辜负来人间的这一趟固定而羞涩的旅行。艾草不但长得不合人们审美的神色,甚至于连乡下的农人也不要把它们拔来扔进猪圈里,进行一次食物链的反应。艾草的命运孤独的,不被农人所欣爱,又被造物者胡乱地丢在了尘土飞扬的路边或淤湿的烂地。然而,艾草却又是在平凡中溢出了它的作用,经过历史实践的浸润,富于经验的农人也会为这些平庸的小草而悉心。

小时候,家的屋角的过道两旁长满了艾草,刚好到我的腰间。我想许多只中意于更多新奇事物的孩童,对这路边的植物全然不屑,偶有接触也只是路过时攀摘一小段握在手里,哼一路欢歌跑去别的地方了。握着的手上,便会留着艾草微苦微苦的味道,撩拨着鼻息清淡的气流。每年的阴历五月初一,母亲会把新鲜摘来的艾草插到家里的香炉上。年少的我只以为是一种习俗,不大注意其间的内涵。很多时候,母亲在某个清朗的清晨神圣而庄重地把一注清香插进香炉时,在一旁的我从来都是不释怀的,那些隐隐暗含的牛神鬼怪的传说像一帧帧有嚼头的电影供我遐想,却又被年少有限的思维空间里把我的遐思打回小孩的模样。我是乐意去想的,可是想着就在清晨越益浓重的阴霾里恐惧起来了。似乎神都是不可触摸而只供世人膜拜的,母亲的庄重与凝神觐拜便说明了这一点。我只在一旁看着母亲在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看着像炉里淡薄上升的烟雾以及烟雾背后安静地插着的艾草,那鬼神的阴谋与秘密便在人间的田地里有了无限的拥趸,我的母亲,便是千千万万拥趸中的一个善心的妇人。母亲看到我站在香炉旁,便示意我走回屋子里,站在香炉旁是对神仙的不尊敬。大概我是懂得的,又或许不懂得,那时的我总是愿意听话的,大概我也是虔诚的罢。艾草在这一天,便被赋予了无限的神秘,在我想来是这样的,一棵小草把人间虔诚的心连到了世界的彼岸,怎么不让人足惜呢?

乡下的孩子总是勤劳的,或许是生计的原因,大人在世俗的奔波中传递了孩子这些必要的信息:活着,就得这么干。所以那时的我们总是携着簸箕在秋后收割完的稻田里拾野菜给猪吃,那些艾草被同伴们装进筐子时,我才惊奇得知这些味道怪异的植物可以做出好吃的食物。当我们排成一列,看着邻家奶奶揭开灶上的木锅盖时,滚滚的水晶气逃逸出来,氤氲了奶奶小而窄的屋子。我们吃着粘在被蒸得暗绿色芭蕉叶上的艾草糍粑时,认真的像是要阅读一棵富有内涵的小草,而我们却又不是真的阅读,只是想要熟知那些丑丑的夹着怪味的小草是如何地被物化成这美味的小吃。我记得那些粘糊糊的艾草糍粑,在牙缝里留下了碎绿的叶子,回到家里时被妈笑着说小馋猫。我知道了那些孤独守在屋角的艾草原是在等待人们温柔的注视,而我们却又是不理情面地错过了自己的温柔,这我无意的错过便留下了艾草孤独的守望。年少的我,又怎么懂得,艾草是孤独的?我只晓得自己无忧的年华,那些被风吹刮着的草籽在一年又一年的春天探头,等待我的无知和更多人的无知,而我们总该是学会了拾掇艾草的一番美意。等做出来的艾草糍粑占据了味蕾时,我们垂涎的意由,早已诠释了心海最柔软的地方已为艾草悉心保留。

年长后,村子里的泥路被水泥厚厚地覆盖了,艾草的身影被日渐现代化的村庄所凌弱,我很难看到它们平凡而恬静的模样了,那些微苦的气味也只能被记忆所存留。去年回家,稻田里没有了它们的身影,浓密的紫云英在田间绽放出一朵朵粉紫的小花,似在炫耀多情的妩媚与靓丽的姿色,而我所想要的,并不是这些秾丽与娇媚。所攫取我心海的,是那些寂寞地甜美着的,在日光下显露着透明而忧伤心事的艾草。我这长大的游子,也借了这一株草,去怀想母亲对神的敬重以及已故亲人真实的容颜,那些伴我长大的孩童,已不是当年模样,然我们攀摘过的艾草,也仅仅在我们最年轻的年华里茂盛过那么一次。

母亲的电话里,想说的并不是艾草罢,而我明知道也只诺诺地回答着。我们,隔着遥远的时空,在夜里恍惚地彼此关怀。

故乡的艾草,大概是长得鲜绿,在这迷人的四月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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