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中班主任

2012年05月04日来源: 网络文章情感日记

我不知为何的想起了我的高中班主任。

说这“不知为何”,是因为我跟他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情,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联络,而且我和他之间曾经还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当我寻思为什么会想起他时,脑袋里简直都找不到一个理由。

但是记忆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很多时候,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的一些小小的碎片会突然的出现在你的脑海里,就像是被散漫的风吹起来胡乱飘飞的落叶一般,倏的一下飘过来。

其实我这个“高中班主任”的叫法是有些不妥的,因为我高中换了三个班级,班主任不止一个,但是唯独是他让我印象深刻一些,其他的两个我竟然不太想得起来。

他是我念C中高二时候的班主任,教物理。那时我刚刚转到理科班——当时四川的学校在高二的时候是要分科的。我因为一直不太喜欢历史政治的缘故,高一的成绩一直不好,在转到理科班之后,再也没有那些冗长的背诵和无关痛痒的论述了,我如鱼得水,成绩一路高歌猛进,从全级中下游水平一直蹿升到全级第四。这是很难得的,当时我们学校大概有四个班级,一共两百来人。

班主任姓欧,我们背地里叫他欧哥。欧哥是一个严谨的人,这从他的穿着就能看得出来。欧哥戴一架高度数眼镜,那眼镜非常之厚,两边高高凸起,像是两个大大的透镜。欧哥身上一年四季都是白衬衣和黑西裤,如果是冬天,就在白衬衣外面加一件灰色的西装。白衬衣永远都扎在裤腰中,系一条带着那种简易的框型头的牛皮皮带。由于肚子比较大的缘故,皮带上的孔从里到外都被撑得老大,皮带也因为年代久远,生出一排凌乱的竖纹。

欧哥扎裤子的方式比较特殊,我的老师们都是把衬衣扎在裤子里的,但惟独欧哥不同——他总是把皮带提得老高,到肚脐以上,走在路上非常奇怪,远处看去那宽大的西裤就像一条船,而欧哥肥胖的身体便卡在这船中。我们时常因为欧哥这种新奇的穿法暗地里笑话他,然而欧哥从来都不以为然。他的一个经典动作,便是在讲课的中途,或者在黑板的版书完毕,垂下两只手,抓住皮带的两侧往上使劲一阵猛提。

这个快乐的光景是这样的:欧哥拿着物理书,站在讲台上认真的诠释着定理:“一只小球以一定的初速度撞上另一只小球……”,台下六七十双眼睛认真的看着欧哥,试图理解这复杂的定理,突然欧哥收住了声音,垂下两手抓住皮带两侧呼噜一阵猛提,这六七十双眼睛便齐刷刷同时聚焦在他的裤子上,欧哥完全不以为意,继续讲解,“两只小球沿不同的速度向前运动……”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由于裤子紧贴着身体,屁股的轮廓便展露无遗,而且他正面的下半身也是这样,若隐若现的露出一个小山丘。我那时时常揣测班上的女生见到这光景会有什么感受——她们一定在不小心瞟到欧哥“宝贝”的轮廓时害羞得不好意思多看,而且同时又会深深的自责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毕竟那是自己的尊师,而且这动作也完全无可厚非。如此的神游一阵,便又带着一种弱弱的愧疚感继续埋头看书,可是尽管如此解释,还是会不经意的把那东西瞟在眼里——不容你不瞟啊,那东西,就这么在你眼前若无其事的晃来晃去。

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便充满了快乐,但是我这个伟大的想法居然没有跟人分享过——我实在是没那个贼胆。

欧哥对待我们特别严厉,那种感觉,就像他头顶上一排排倒梳过去的头发一样,倔强的留着梳子的齿痕。这或许是因为他出身的缘故。欧哥原本是农村的教师,因为课上得很出色,便被吊到城里来教书。我们正好是他吊到城里以来的第一批学生,又因为是班主任,所以他对我们倾注了很多精力,力图证明自己。

但是他的这种严厉,达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凡是跟学习不相关的东西,他一概否决,早恋什么的更不用提,而他采取的手段,便是找你谈话。他会在上早晚自习的时候,把你叫出去,带到办公室。同学们本来在认真的看书,突然有一个人站起来被叫出去了,大家便纷纷暗自揣测,“这个倒霉蛋又犯了什么事”,这会给那个被叫出去的人一种无名的压力。然后这人战战兢兢的跟着欧哥到了办公室,欧哥把这人让过身,回头轻轻关上门,慢慢走到自己那宽大的靠椅上坐下,后背舒舒服服的沉到椅背上,然后摇着椅子,看一眼那个手脚不知往何处放的学生,招起手,一脸慈祥的吩咐他,“坐。”那学生便如坐针毡的坐在欧哥对面,猜想自己会有什么倒霉的后果。欧哥沉默,用亲切的眼光静静的看着他,半晌,突然开口,轻轻的对他说道,“怎么会这样呢?”只消这么一句,再怎么桀骜不驯的人便都被降服了,感觉自己罪孽深重,辜负了欧哥的期望,便跟随着欧哥自责的追问自己一句,“怎么会这样呢?”再回去时,这人便成了一个悔过自新的人,他会默默的拿出书本,端端正正坐着,使出三倍的力气努力学习。这时,默默自习的同学们便又面面相觑,暗地里寻思,“欧哥当真厉害,还是老老实实,不要惹着他的好!”刚生出这个念头,欧哥的头便出现在窗玻璃上,含着若有似无的微笑,静静的看着你,仿佛在说,“对的!”令人汗毛倒竖,一背冷汗。

欧哥有时会突然造访我们的寝室。有一次,宿舍刚刚熄灯,大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我塞着耳机听英语听力,舍友们兴奋的进行着他们的卧谈,不知何时,我睡着了,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欧哥轻手轻脚的出现在宿舍里,眼睛左右一晃,卧谈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的幽灵像影子一般跟随着欧哥,轻轻来到我的床前。欧哥弓下身,摘下我的耳机,我惊醒了,他把耳机放到耳边听一下,然后带着欣喜的笑容把耳机还给我,直起腰,转过身,笑容像是幻灯片一样突然不见了,眼睛再左右一晃,这时室友们的心里定然咯噔一声,欧哥什么也不说,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便又轻手轻脚的走出宿舍。我因为庆幸,激动得再也睡不着觉,因为前一晚上我还听着流行歌曲呢!

当时我感受到学校压抑的气氛抹杀了我的天性,而且欧哥这种沉默的杀伤力让我也忍受不了,便借初中同学的介绍,得到了一个转校到县城另外一所重点中学D中的机会,那所学校的气氛轻松很多。

欧哥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便不动神色的把我周围的同学一个个叫出去谈话,谈话过后,这些同学全都成了他的眼线,我稍有异动,他即刻就会得到消息。这让我异常愤怒,本来我对C中还是有些感情的,现在这感情完全被欧哥的做法冲得一干二净,而且跟我要好的同桌也背叛了我,这让我十分伤心,可是我没有罢休,这种无声的恐惧更加坚定了我逃跑的信念。

几经周折,我还是逃了出去。我扔掉了所有的生活用品,只带着换洗的衣物和几本教材来到D中。后来我从同学口中知道了当时的场景。

我的同桌在我逃走半小时后,通知了欧哥。欧哥气急败坏的跑到我们宿舍,大家第一次看见他头发凌乱不堪,他冲到我的床前,一把掀开被子,见我的床下的背包果然不见了,便对着床猛踹几脚,然后破声大骂,我的室友们都面面相觑的躲在一边,不知所措。好半天,欧哥终于发泄完毕,便又一口气冲到D中,逐个找D中的班主任理论,并且要求到教室检查,好在我事先听见了风声藏了起来,躲过这一劫。

三年后,我大二回家,跟随着原来的同学参加了一次小范围的班级聚会,我们在县城的一个地方吃火锅。聚会邀请到欧哥参加。欧哥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没变,头发依旧倒梳过头顶,眼镜依旧厚过瓶底,腰带依旧勒过肚脐。

重见欧哥,我带着歉意向他敬酒,欧哥问了问我所考取的大学,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向我点点头,眼中一丝鄙夷的神色一闪而过,嘴里大声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你们成才了我就高兴了。”欧哥显然还耿耿于怀。

饭毕,欧哥抢着付钱,他用手拦住我们,不容分说的掏出钱包,从钱包里捡出几张钞票,拿在手里搓弄几下,犹豫的扔给老板,等老板找完零钞,再把零钱在手里搓弄几下,若有所失的放回钱包,然后几乎是以一种莫大的勇气收回自己的目光,手一挥,生硬的朝我们喊一声,“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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