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在天上事在心

2009年09月28日来源: 网络文章心情故事
七夕之夜,多情的人儿在期待一个清风朗月的婉约,也在渴望“窗外雨潺潺”、“把声声檐雨,谱出回肠”的缱绻;愁恼的主儿,也许静静地蜷缩在某一隅,或轻声叹息,或冷面不语;而奔劳忙碌了一整天或数日或数月的物质财富的创造者,带着一袭深深的疲沓和劳累,已是鼾声轻微,才不管今夜是怎样的天气呢。是啊,忙碌的我们,在计算钞票、管理员工的思维中,已慢慢磨钝了关于剪裁清风明月、柳絮飞花、流水春草的情感的剪刀!可是,你的内心总有那根看不见说不清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的丝弦,经过时间和世事之手的拨弄之后,飘动着伤感的音符。

今夜是一个思怨的夜晚。对月而思,对月而怨,更能濡湿自己内心柔软与失意的土壤,怀才不遇、佳人远去、仕途失意……对着明月,任你怨积的潮水击打山谷、旷野,清洗河床、岩石,滋润衰草、森林,这样的夜晚空荡而充实,自由而拘谨,但不论怎样,夜空中弥漫着忧愤怨怼的味道。“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清月探窗,窥视不眠之人,月郁勃深沉,人郁结愁思。江郎说得更到位,“至于秋露如珠,秋月如珪,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琅琅清空,冷月千里,寒光袭衣,露打双脚,说不尽的是执手相看泪眼的柔情与缠绵,独守闺房的寂寞与空阔,物是人非的感伤与恓惶,生之别真是杨柳依依、柔肠千转、魂魄离身啊!“怨复怨兮远山曲,去复去兮长河湄”,江淹水陆两路送别的场景令人回肠九曲、悽悽惨惨,可和那个名叫王嫱的女子相较,则有失大丈夫纵横捭阖的胸襟。当沉寂冷宫数年的这个女人走出宫门,碰到那个愚蠢的帝王的眼神时,收缩的心一定倏尔开展、又即刻凝结成冰。因为她是女人,皇帝的女人,没被皇帝发现的女人。她要上路,她必须上路,即使天子也留她不住了。走吧,走吧,经过月黑雁飞高的恐怖,经过大漠孤烟直的苍凉,经过万里归心对月明的煎熬,去一个野蛮与温柔并存、铁血与肉体交错的地方,那个地方可能比大汉天子的后宫宽敞与清新,可以豪放地哭,可以妩媚地笑,但这个女孩再也不哭不笑了,朔北草原放逐了她幽闭的肉体,而塞外的唳风刮平了起伏的心灵!沙暴、厉风、雨雪击打她娇小的身躯,新月、满月、残月,流水一般,清洗她蒙辱的、紧缩的女人心。而在她出生的另一端,一个至高无上而软弱昏愦的男人在反复念叨“她她她,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她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的语词,返咸阳,过宫墙,绕回廊,近椒房,月昏黄,是的,是因为这个男人想她,她的怨愤就有了悲情的基调。而这怨愤最终堆积成了一抔土丘,静默于塞外,任凭满月润身,残月勾心,新月销魂。漠北的人是不写月亮的,王蔷是不写诗的,就让那青冢和月亮来一次长谈、写首无言之诗吧!

千里明月寄相思,相思者,思念有心心相印的况味,多少带有温暖与幸福的感觉,月光之下,相思相恋相爱者几何?还是游侠品质的李白来得直率,“我寄愁思与明月”,愁思,似乎是无端由的,更重要的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无附着之处,如游丝,四处弥漫,最终只能向无人管束而万人牵挂的月亮倾诉了,月亮就沾满了愁思的万般风情了。“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帘幕闺楼,香风扑面,少了坎坷与磨砺;“今夜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是官宦们常有的伤感;“睡觉寒灯里,漏声断,月斜窗纸”,顿生只身飘零之感,仍是书生的情景之感呐!“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不恤政事的亡国之君,悲恨凄楚,怨问秋月。昔日是歌伎簇拥、清歌曼舞,如今呢?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锁清秋”,是“雨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山暮,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愁肠郁结,魂游万里,怎奈身被幽禁,不及蝼蚁!王国维说: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但从语词语境推断,这位整日以泪洗面的后主,更多的是对繁华盛锦的流恋与追忆,少了理性的思考与悔过,因此,他的心在滴血,但却丰腴,他的心还是一轮未曾亏损的月亮!

相对地,易安居士的心是千疮百孔、形容枯槁的。她的情感有如新月满月残月的弧线。少年“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幸福,健康,纯洁,矜持,初萌爱意的女子,憧憬着未来。当知己来临,和他共赏诗文,共鉴金石,共剪西窗之时,生活的幸福比梦想的更好啊!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丈夫的仕宦出游让她生活的清空出现了阴云。“佳节又重阳,玉枕纱窗,半夜凉初透”,不现月迹,却一派银光,不着愁思,却愁思缕缕。月光所到之处,能触摸到柔结的心肠,“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算了算了,“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说是“闲愁”,但一种月圆人不圆的孤独始终挥之不去。夫君远去,独守空房,身感冰凉的同时,一定心生凄凉之感,夹杂着青春易逝、韶华不再的惶恐与惆怅,要不然,怎会有“花自飘零水自流”的叹婉呢。可是,任你千般祈祷万般哀求,也难抵挡和改变失夫亡国的现实啊,这位才女还是成了毫无依靠的稻草了。“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说成愁思,太奢侈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呼号之词,哀哀欲绝。易安的不尽悲愁根植于人生之爱:爱己,爱丈夫,爱家,爱她的家园,而她又富于才情、哀乐过人。夫君早逝,国破河山摇,家园一片废墟,谁能敌当这般惨烈的现实?恐怕只有天上的明月了。

去吧,去吧,那些令人心肝欲绝的过客,那些怨愤悲愁的诗人,明月本无情,多情者扰之。罢了,罢了,替古人垂泪是没出息的,古人的怨愁随清风朗月去了,今夜,今人可能大多入睡了,谁还关心温柔漫天还是凄惶遍地呢?罢了,还是罢了,就让疲累的主儿揽着月光想出个好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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