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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对联

2022/12/05散文诗歌

散文对联(精选30篇)

儿时乡下的文化年

文/章中林

过年,现在都提倡过一个文化年,有品位。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许多原有的过年文化却渐渐消失了。站在新年的门槛前,忽然有些留恋儿时在乡下过的文化年了。那时的年文化活动集中在腊月和正月,主要是:剪窗花、写对联,做灯笼,唱年戏,舞狮子和舞龙。

一进腊月,女人们就开始忙年。剪窗花是她们所有活动中最具文化气息的。家中女人巧不巧,一看窗花就知道,因此,女人很看重它。我的母亲是剪窗花的高手。她剪窗花从不打样,拿起来就剪。那回,登云婶和小莲姑来向她学剪喜鹊。她看她们头碰头地捧着喜鹊比较,神情专注,随手就剪了出来,并取了个美名:鹊上云莲。这有什么美的?父亲说,这题目寓意好,有诗意。喜鹊有喜,云莲即云上之莲,寓指眉头,连起来就是喜上眉梢。没想到母亲手巧,心也这样巧,难怪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闹着要跟她学呢?

母亲忙到小年之后,父亲也忙了起来。他上过五七大学,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那时,没有现成的对联买。过了小年,乡亲就拿着红纸来找他。他向来好脾气,谁来他也不推辞。每次写对联,纸裁好后,他就坐下来,等到觉得心静了才动笔。一动起笔来就一发不可收,连饭也顾不上吃。他也喜欢编对联。那年,家里做新屋,他拟了一幅对联:门外田地铺锦绣,屋临池塘横彩霞。老师们看到了,称妙:一铺一横境界全出。得了老师的夸奖,他更得意,有事没事就到对联前,自我陶醉一番。

做灯笼父亲不怎么在行,有时灯笼糊好了,蜡烛一点就毁。即便如此,他每年还是坚持给我扎灯笼。有一年,他不知向谁学做了一盏走马灯。元宵节那天,他把灯笼挂在屋檐下,点起红蜡烛,走马灯自动地旋转起来,不断地变换着图案,让人觉得神奇。走马灯上的小动物是我一家人的属相。父亲这样设计,或许是想我一家生活温馨、美满吧。对此我并没有注意,我得意的是,那些往年在灯笼上压我一头的小伙伴都围着我看,羡慕着我。

唱年戏一般在正月。父亲对唱戏没兴趣,但是母亲喜欢,我自然就有机会钻着去看。母亲看戏还能回家唠叨几句,说一点戏文,有时还为剧中人抹一把清泪。我呢,对于什么剧情是一问三不知的,我跑来跑去就为一个热闹。因为到了戏台下,有相熟的小伙伴,母亲一般也会给我买瓜子、甘蔗或者冰糖葫芦。虽然我从来没有安静地看过戏,但是因为母亲,我知道了岳飞的精忠报国,陈世美的忘恩负义,杨四郎的人伦亲情,这也算是经历了最初的做事为人的启蒙教育吧。

县城的舞龙舞狮比武大戏,我没看到过,但是到村里来的我却经常看到。父亲一生喜欢热闹,只要有人找他接龙或者接狮子,他都会乐呵呵地答应。舞狮中我最喜欢的是狮子上八仙桌叠罗汉拿礼包。锣鼓激越起来,狮子活跃起来。狮子抬头望望礼包,摇摇头。狮头立起来,“啪”稳稳地上了第一层桌子,狮身也上去了。接着,狮子上到第二层桌子。爬到最高层拿礼包了,舞狮的两个人必须配合默契。狮头看准礼包的位置,他们逐渐靠拢,团起来,宛如狮子戏尾。突然,狮头一上扬,狮尾立即举起他,狮子站了起来。狮嘴一合,礼包被咬了下来,狮头一摆,礼包被下面的人稳稳接住。那精彩的场面,到今天,我依然念念不忘。

几十年过去了,故乡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儿时乡下的文化年还历历在目,恍然就在昨日。

思念儿时的年味

文/贾玉军

又快过年了,村里渐渐弥漫起阵阵年的气味。小超市门口堆满了成箱的年货,集市上的东西应有尽有,最显眼的要数一个个印制精美的春联摊位。

上世纪七十年代,刚刚度过极度困难的国家,广袤的农村依然是贫瘠如旧,在公社的领导下,农民以生产大队、小队的形式进行着农业生产,面朝黄土背朝天,夏日冒骄阳淋暴雨,冬天顶严寒搞会战,终年的劳碌换来的总是食不果腹,愁容满面。只有过年,生活的村子才会在年终的阴霾里展现一丝笑颜。

那段日子里,村里的喇叭成天放着山西绑子,终年零乱的胡同和院子,也变得少有的整洁,正放着寒假的小孩或是拿着风葫芦满街的疯跑,或是成群结队地到野外,在冰车上尽现冬天的快乐。少有的安宁,拿着大人买好的红纸,来到相处融洽的会写对联的人家,排队讨写一年的心愿。

会写对联的人家,总是村里有威信、有文化的,搭上时间,搭贴上笔墨,在众多大人或孩子的敬畏的目光的簇拥下挥毫泼墨,孩子们耐不住寂寞,在院里欢快的追逐,大人们边等边聊着一年的新鲜事,在那个物质生活相当贫瘠的年代里,少有的其乐融融。

对联挂起来了,鞭炮响起来了,村里所有的人也融合起来了。物质生活的贫穷确也密切了人们之间的亲情。

又快过年了,回到乡下,再也看不到举着风葫芦顶风飞奔的小孩,那一张张印制精美的对联,交易的只是一张张纸币,却再难见昔日写对联时的一张张笑脸。

我思念———那份幽幽乡情。

写春联

文/徐成龙

学校有个传统,每年春节前都会配合当地文联组织爱好书法的同学去市民广场义务为市民写春联。有一年,我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因为我在省里组织的书法大奖赛中获得了一等奖。

这一年,我刚好读高三,血气方刚,凭着自己省里获奖的资本,沾沾自喜,自命不凡,认为写春联是小菜一碟,根本不在话下。

这是双休日的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没有什么风,前来市民广场休闲的人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喜笑颜开,有叫卖的,有耍猴变戏法的,热闹非凡。市民广场布置一新挂满了红红火火的灯笼,很喜庆,煞是好看。自然而然,写春联的现场也被市民挤得水泄不通。

我踌躇满志地来到了写春联现场,一看桌子排了一长溜,义务写春联的人有十几个。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铺开红纸,旁若无人地摆开架势,泼墨挥毫,一幅雄健浑厚的春联一气呵成。市民看着我书写的对联拍手叫好,纷纷争着要我书写的对联。

看着自己写就的对联被争抢一空,我飘飘然,心里得意极了,灿烂的笑容洋溢在脸上。

正当我忘乎所以地书写对联的时候,空气里传来一股酸腐气。我抬头一瞧,一位老人挤了进来,破衣烂衫,头发蓬乱。市民捂着鼻子,纷纷后退,唯恐避之不及。

似乎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一块阳春白雪之地,岂能受到玷污?热闹的场景顿时寡淡下来。我眉头一皱,脸色风起云涌,冷冷地瞧了老人一眼。

老人毫不在意,站在我的面前,很投入地欣赏,眼神变得明亮。他不是点头,就是摇头,还不适事宜地咕哝一句。老人声音很轻,我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我厌烦地瞥了一眼,轻蔑地说,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走吧!不要影响我的书写。老人似乎被迷住了,没有反应,摸着下巴,一动不动地凝视,没有离开的意思。

组织者闻风而来,来到老人面前,挥着手极不耐烦地说,去去去,跟你没相干,干你的活去吧!

老人一惊,回头一看,眼神似闪电,一份愠怒,缄默不语。

老人一站就是半小时,纹丝不动,全神贯注,丝毫不在乎人家的冷言冷语,让我感到诧异。

我换了语气,纳闷地问,大爷,你懂书法?

老人瞅了瞅,掠过一丝笑意,似乎变了人,精神矍铄,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愿跟老人纠缠,也不搭理,继续书写自己的对联。伴随着我的笔划,老人一会儿“嗯”,一会儿“唉”。我停下笔,仔细打量自己的作品,果然发现老人一声“唉”中,笔划弱了力道,少了精妙。

我心里一颤,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眼前这位平庸而委琐的老人非同一般。

前辈,向你请教。我变得谦逊,递过笔,说,来一下。

老人嘴巴一咧,疙疙瘩瘩的皱纹舒展起来。老人也不推让,挺挺身子,拿起笔,岔开双腿,深吸一口气,自如挥洒。

市民甚是好奇,纷纷聚拢过来,顾不得难闻的气味,把老人围得严严实实,叫好声此起彼伏。老人搁下笔,向大家拱手行礼,说,献丑了。一听,显然是外地口音。

我目瞪口呆,仿佛魂儿被勾走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老人书写的对联。

这幅对联铁笔银钩,形同刀剑枪戈,姿似龙腾虎跃,浑然天成,气势恢宏,不同凡响。这样一位看起来卑微的老人,竟有这样高的书法造诣,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自愧莫如。

我要,我要。大家嚷嚷着,争着要老人书写的对联。

我一扫自己目空一切的得意,敬佩地说,师傅在上,请您指点,宽恕学生的不恭。

言重了,言重了。老人笑容可掬地说,继续努力,你必成大器。

我侍候一边,忙着研磨铺纸。老人目光如炬,挥洒自如,一幅幅对联出现在我的眼前。

夕阳西下,天边燃起了红霞,映红了市民广场,也映红了老人的身影。

老人放下笔,伸伸手,弯弯腰,看一眼欢天喜地的人们,乐呵呵地跨上破旧不堪的三轮车,一声吆喝,收废铜烂铁咯,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人们齐刷刷地站着,恭敬的目光定格在华灯齐放的远方。

红了正月

文/郭成良

俗话说:“十里不同天,五里不同俗。”但过年这样的习俗在汉民族的大家庭里却是大同小异的。小时候有民谣:“腊月二十三,灶家娘娘快上天;二十四,掌柜家宰年猪,二十五,弹尘扫房子,二十六,打发伙计过年去……”人们在地里辛苦忙碌一年,力出了,汗流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为准备过年,又得忙碌一阵子,人称忙腊月。现如今,人们的生活普遍好过了,对年的期盼不像童年时期那么急切,没有了那种压着指头算日子的渴望,有人嬉称“现在的人天天在过年”,这话不假!

逛过几个年货会,赶过几次夜市,会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场面令人震撼,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叫人目不暇接。最愿意逛的是每个集市上售卖春联的区域,那铺天盖地的春联年画灯笼挂饰活脱脱渲染出一片中国红来,耀着人们的眼睛。那各种各样的春联,门神,福字,寿字,囍字,招财进宝,恭喜发财,金童玉女恭贺新年,吉祥宫灯,大红灯笼,十二生肖,窗花剪纸……花花绿绿,喜庆吉祥。平面的,立体的,镂空的应有尽有,都在昭示一个主题:年味越来越浓了。看着这些现成的春联,许多年前有关写春联的往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我的家乡坐落在拉脊山脚下,这是一个贫穷的脑山小村庄,但这里的人们并不因土地贫瘠而自艾自怨,他们对生活始终充满着十足的信心。记得小时候,临近年关,父亲都要准备好几张联红(写对联的专用大红纸),有时捎带一小瓶墨汁,提前叫我去二叔家写春联。

二叔是村小学的民办教师,老师是最有资格书写春联的。每年这时候来写春联的人很多,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把联红排成一溜,算是排了队。人们袖着手,或谦恭的看着二叔握管挥毫,或相互之间窃窃私语,显露出羡慕之情。也不因我是亲侄子,二叔照顾我,先给我书写。有的时候去的迟了,要等好长时间,母亲几次打发妹妹来看;有时二叔还要把排我后面的人的对联先写了,我心里尽管不快,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终于等到给我写了。只见二叔拿起联红,对齐,折叠,裁开,对联,横额,门芯,剩下的边角碎料也不丢弃,收在一起。开始书写,只见他抿笔,屏气,悬腕,一系列动作之后,一个个大字出现在联红上,我能断断续续念下来,每写完一副对联,二叔都要大声地念一遍,每年写得最多的就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写完最后一个字,没等墨汁全干,我叠起春联一溜烟跑回家。

母亲已洒扫完院子,哥哥撕了门框上年残留下来的对联残片,擦好了糨子,等在那儿了。我们先从家里往外贴,贴到大门时,远处“噼噼啪啪”的鞭炮此起彼伏响起来,好多人家的大门上已经贴上了对联,红红的春联把或新或旧的门框门楣门扇装饰得吉祥喜庆,映得门顶墙头的残雪也泛着红光,像极了乡村少女初嫁时绯红的脸颊,也像白头发老翁脸颊红润,喜笑颜开的沧桑面容。联红贴上了,一挂鞭炮燃响了,我们蹦着、跳着,大声欢呼起来:“过大年了,过大年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考上县师范学校,学校课外开设了书法、美术课。我对书法有了一定的认识,跟着老师临习书帖,潜心学习,我的目标就是每年腊月里,不再夹着几叠联红往二叔家跑,自己写得字能够贴上自家的大门,来装点红红火火的正月,过一个不同寻常的大年。

这个愿望在当年腊月就实现了,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我亲手书写的春联,我心里像灌了蜜糖似的,发誓好好练字,在正月的门面上展现自己的书法艺术。

自己忙得不亦乐乎,母亲着急地团团转是从上师范第三年开始的。那些年腊月二十四、五,我就忙开了。邻居家的老爷爷、叔叔、婶子,或小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夹着几张联红,提着一小瓶墨汁或一袋子油炸馓子,纷纷跑来我家写春联。我有点兴奋,师范三年的书法练习有了展示的地方。我拿起联红,对齐,折叠,裁开,剩下的边角碎料也不丢弃,认真书写对联,每天从早忙到晚,一直忙到大年三十中午,自己家的春联抽时间写了几副,还不够,得抓紧写出来,不然母亲又得唠叨。人人家家的对联都贴出来了,我们家里却是人来人往。只有贴上对联,放过鞭炮,外人就不再登门,大家才能安安心心过年了。

遗憾的是我想追求完美,又想显示自己的能耐,别出心裁地画起门神来。从上年开始,我们家院门上的门神像是我描画画出来的,那时的门神多为线条勾勒,手工雕版套色印刷的。一对门神也就卖一两块钱。我买了一副,贴着玻璃窗描出来,再填色,整个画面色彩艳丽,色块凝重。秦琼、敬德二员大将赫然立于纸上,威风凛凛,大有呼之欲出的感觉。买一副,复制一副,分别贴于大门和主房门扇上。花点时间,找点乐趣,省点金钱,也吸引了别人的眼光,就有邻居小伙硬缠着我给他家画门神,好话说了几大筐,无奈,就给他家复制门神。这活儿费工夫,啥地方一旦画错了,就得重码盅儿重定财,重头再来。

写春联裁剩下的边角余料,也大有用处。写上“出门见喜”贴在门前的老榆树上,“身卧福地”贴在老人卧室的墙上,“五谷丰登”贴在粮仓上,“六畜兴旺”“牛羊满圈”贴在马棚牛圈上,“五味生香”“移风易俗”贴在厨房的门楣上,“平安出行”“日行千里”贴在手扶拖拉机的拖斗上……

临近黄昏,远处的鞭炮“噼里啪啦”响得越来越密集。一声声尖利的呼啸过后,伴随的是一声声“呯—”“嗙—”的爆炸声,上天炮在空中炸响,火星迸散,烟雾弥漫,纸屑纷飞,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油烟混杂着焦毛及硫磺的味儿,间或夹杂着着小孩子的欢笑声,越来越浓烈的冲击着我们的视觉和听觉。

年味越来越浓了。

忙过腊月,进入正月,年在家家户户的精心准备下大摇大摆,噼噼啪啪,吵吵闹闹就来到了人间。走过街巷,人们的脸是红扑扑的,小姑娘的棉袄是红扑扑的,贴在院门的春联是红扑扑的,人们提的礼品是红扑扑的,场院里影子匠的亮子上是红扑扑的,社火场上涂了浓重油彩的脸谱是红扑扑的,就连人们的欢声笑语和敲锣打鼓的声音也有红扑扑的感觉……

而最为庄户人看重的就是贴在门楣上的一副副春联。大红的联红上书写着墨色或金色的字体。有一年我给三叔家写得春联由于三叔不识字,大门上的对子贴错了,一边是7个字,一边是9个字,这也不要紧,没几个人发现,要紧的是那红红的春联就吉祥地、耀眼地贴在自家的大门上,过的是大年,迎的是吉祥!尤其那祝福风调雨顺、人寿年丰,祝贺新年新气象的对子,更是给农村的年味增加了深意,年的韵味便加饱满绵长。

亲朋邻里见了面,拱手作揖,互道一声:“过年好!”“新春吉祥!”整个心里也是热乎乎红彤彤的感觉。过年了,烦心事,都往后放一放,除了大人小孩沉浸在年味中,就连人家里的牲畜、果木也感觉到了年味。你看,那个大爷牵着骡子走亲戚,骡子的额头、鬃毛、尾巴上都拴上了红布条,想必他家里金贵的果树上也挂上了红布条,没有迷信色彩,给它们穿上节日盛装,就图个喜庆,图个吉利!

往事悠悠,现在过年的方式较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好多习俗都丢弃不用了,新的习俗随之形成,如网上办年货,聚会团拜,微信有信拜年,看春节联欢晚会等等。春联也没有往昔那样挤着排队去书写,市场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拿钱买上就成,只是缺了那么点味道。是少了繁复褥杂的过程,得到太过简洁容易吗?是少了人情礼节的周旋情调吗?好像也是。但这正迎合了如今人们快节奏的生活方式。

不变的是大红对联,还在正月里染红了半边天。年味儿,还在城乡之间氤氲飘散……

老宅情思

文/江斐斌

我家两间老宅是与两伯父家的宅子连在一起的。大伯父是二公公的儿子,细伯父与我父亲是三公公的儿子。这栋老宅是二公公家与我公公共同规划建造的,至今已有60多年的历史了。老宅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

老宅设计很简单,中间一大厅,大厅两侧各三间耳房,这种结构叫做“八缝七间”。二公公家与我公公各占一边,老宅有20多米高,从远处看很有气势,乡下像这么高的瓦房很少见。据说当年建房时二公公家与我公公还闹了点小意见,以至于大厅门的对联也是各写各的。大伯父与细伯父都上过几年私塾,咏诗、作对、书法样样都行,虽然为建房产生点小意见,但是在厅门作一副多少字的对联,两位伯父还是打了商量,他们认为,房子又高又大,对联的字体就要大,这样才能整体协调,如此,对联就不能太长,二人商定每边对联限五字以内。细伯父说:“我这边是厅门的右边,那我就先说右边的对联吧,现在才解放不久,人民特别向往一个和平安定的社会环境,右边的对联为‘和平世界’怎么样?”大伯父思维也很敏捷,他说:“这个好,现在人民都以劳动为光荣,我们是和平世界中的劳动人家,左边的对联为‘劳动人家’怎么样?”

对联配好后就是书写了,细伯父书写“和平世界”及横批“笔花第”,大伯父书写“劳动人家”,谁的字好,谁的字差,上了台面旁人肯定会有评说,加之两家为建房的事又闹了点意见,因此两位伯父也有暗中竞争的意味,令人惊奇的是,这副对联托上墙后,11个大字,个个苍劲有力。村里的人看后都啧啧称赞:“不错,不错,两个大才子。”传为一段佳话。

伯父们都拿出了看家本领,其他耳房门窗的对联也都做得非常精工,而且很有创意。比如,细伯父在一条房门的天头上写的“如意”二字就很有创意,很吸引过路人的眼球,他们驻足凝思遐想,有人猜画的是一只兔子,有人猜画的是一朵菊花,还有的说像条鲤鱼。总之就是很漂亮,很能激发人的想象。老宅的牌面经二位伯父的精心装裱,甚是美观,当时在我们那可谓独领风骚,风光了很多年。

随着岁月的流逝,老宅历经了风霜雪雨的洗礼。如今,饱经沧桑的老宅,墙体斑斑驳驳,瓦片也有些零零落落。随着新农村建设的蓬勃发展,老宅周边新楼房及别墅的兴建,使老宅显得老气横秋,与时代有点格格不入了,老宅就像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但仍然精神矍铄,不失傲然挺立的风骨。不过老宅确是老了,瓦房漏雨是最麻烦的,漏雨就必须修检,可是老宅太高,房梁也旧了,有的椽皮由于雨水的侵蚀风化而腐朽了。曾经想出高工资叫几个师傅来修检,都说没时间,其实都是在推脱。现在挣钱的门路太多了,谁还想来挣修检瓦房这个冒大风险的钱呢。

老宅曾陪伴我寒窗苦读,为我的成长遮风避雨。老宅后面那块小坪曾是我晨读看书的理想去处。参加工作后,我也常回到老宅,听春草的拔节声,听夏日的蝉啾虫鸣,看被秋日染红的霜叶,赏冬日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有夜里的狗叫声,大清早司晨的鸡鸣声,这些都让我心胸得到洗涤。老宅是我儿时的乐园,温馨的港湾,承载着我们祖孙生生不息的酸甜苦辣……

面对老宅破旧不堪的现实,内心总在纠结:是修缮,还是改建?美丽中国日新月异,也许,老宅也该旧貌换新颜了吧!

那时候的过年

文/天泽

过年是萦绕在记忆里温情的心境,是久久散着陈香的旧梦,每逢年根儿,心总是牵连着对昔日时光的感怀,总会想起那时候童年的东北老家的过年的旧事。

一进寒冷的腊月门儿,就开始盼年。喝过了母亲熬的香甜腊八粥,总觉着日子也变得甜蜜了,从那时开始总是和弟弟妹妹们算着盼着新年的到来。

那时候到记得到腊月底的这几天,年味更浓。迎来腊月二十三的小年,每家都要做一顿好吃喷香的磨豆腐脑和高粱米饭,当日晚上还要祭灶,母亲要用东北土地长出的高粱秫秸编些小鸡小狗造型,并和点心、糖果等作为祭祀品,供奉灶台上方灶王爷画像,那天要取下灶王爷画像和祭品一起点燃化为灰烬,算是祷送灶王爷上天,乞求来年的丰收好年头。过了小年,家家户户最是忙活:扫房扫院、杀猪宰羊、赶集上店、磨面发面、蒸煮烹炸,待一切停当,准备辞旧迎新,尤其腊月二十五、六,大多人家都要杀一口自家养大的肥猪,那一天,我们兄妹几个守在一边,还高兴地帮大人忙前忙后,心里盼着这顿香喷喷的饭菜。

每逢除夕这一天,村里的各家各户都弥漫着浓浓年的气氛,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享受年的欢乐。早上,吃过早饭,打扫庭院,写对联贴对联,迎送相邻们互相的拜年和问候。家里写对联这事儿从来都是父亲操持,父亲读书到中学,算是村里学问高的,自小又会写毛笔字,每年年前要买好红纸备用,在除夕这天,我会帮父亲研好墨,父亲把裁好红纸铺在桌上,一写就是一上午。因除了自家对联,还要管周边邻里,赶上多有时要写上一天。我们家从院大门口到房门、过堂门、厢房门等各个门的门框和门楣,每间屋内、石磨上、压水井上、鸡笼上、猪圈上,到处都贴满红红的喜气的对联,透着过年的气氛,有些人家还要挂上红灯笼,贴上窗花。

年饭是过年这一天的主要内容,大年三十的年饭要比平日的晚饭吃得早。为了过个好年,家家都赶集上店早早置办年货,并为年饭的食谱细心掂量着,往往由家庭主妇带着全家忙乎做年饭,初春的村上炊烟升腾,繁忙一派。母亲每年过年这天,总是忙里忙外,看着她的身影,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感。全家团团圆圆围坐热炕上一桌吃年饭,更是其乐融融。

年饭过后,还是母亲准备着包饺子,一为除夕夜的年夜饭,二为熬夜的家人在大年初一的上午饭(一般不吃早饭),听着家家户户传出在砧板上剁饺子馅的声音,简直是一种美妙的节奏、吉庆的音乐。早年头的年饭后,还要给家族中的长辈们磕头拜年,后来就不再讲究了,但仍要道个过年的祝福。

夜幕降临,一家人少有地围坐一起唠嗑(聊天),吃着花生糖果一类的食品,此时全家男女老少享受着年的融融温馨,在子夜到来之前,大人们要给家中常年供奉的诸神烧香磕头,祈祷一年的吉祥。孩子们按风俗要站在门槛上手摸门楣,祈盼快点长大成人,在院子里陆续放些鞭炮。过年还有很多风俗也不能不讲究,如把鸡笼里的鸡们哄起来,以求多生蛋多孵仔,不许扫地扔垃圾,过年这天地上都是财宝,不许用刀剪,避免犯口舌……

盼到子时十二点左右,全家要在院子里迎接新年的到来,迎接诸神莅临,在院子中央点上一堆火,同时放着密集的鞭炮,村村户户传出的巨大的声响同时释放,似地动山摇……

从正月初一到十五,还有很多属于过年的风俗活动,印象最深的是拜年的秧歌队,踩高跷的扭秧歌男女扮成各种活灵活现的人物,只要一听到“嘀嘀哒哒”的喇叭(唢呐)响,招得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蜂拥而至,热闹一派,最高兴的还是孩子们,从这村到那村追着撵着看,甚至学着样子扭。记得在上初三的那年,我也曾经参加乡里的秧歌队,扮成风韵俊俏的妇人,头一次穿着女人漂亮的衣衫,当踏着摄人魂魄的喇叭音律声,迈着秧歌摇颤的花步,真让人每一根神经都禁不住的兴奋,迷恋不已。

昔日往事,可回想起来晃如昨日,虽然如今过年已不再只集中在一顿传统的年饭上,电视里的新年晚会、逛城里的庙会、逛书市、到外地旅游,总之需求层次多样化,但在那饥谨年月农村老家的过年情结久久弥漫心头,心里一直带着对年的祈盼,对神的敬畏,对童时的眷恋。

墨香春联情

文/张素燕

盼望着,盼望着,新年来了又去了。一切都是焕然一新的样子,姿态优雅,整装待发。新年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最引人注目的是各家大门口处张贴的一副副对联,烫金的大红纸上攀岩着立体的大金黄字或大黑笔字,间或配有漂亮的图案,相映成趣,把整个门口渲染得蓬荜增辉,气派威武。每每看到这些买来的现成的对联,我的记忆深处便清晰地闪现出手写春联的情景,那更是别有一番趣味。

腊月过半,村里的张爷爷家便喧闹起来。前来写对联的人络绎不绝,把张爷爷家巴掌大的院子挤得满满的,真是门庭若市,热闹非凡。当然了,还有一帮小孩子和我们这些寒假归家的学子们也跟着凑热闹。还记着那天,阳光独好,暖意融融。春姑娘好像已经等不及了似的,赶紧把严寒的冬大哥挤跑,自己忙着出来赶趟。张爷爷索性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摆上笔墨纸研。“张群儿,你的春联写什么?”“一年四季春常在,万紫千红花永开。”只见张大爷手执毛笔,刚劲有力,手略一顿,一幅气宇轩昂的毛笔字就在大红纸上龙飞凤舞了。墨迹未干的毛笔字筋骨内含,潇洒飘逸,活灵活现。“真好看呐!”众人啧啧赞叹。“张六,你的呢?”只见张六抓耳挠腮地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爷爷,你也知道,就我肚里那点墨水早就饭菜吃喝了,哪还知道什么对联呀,呵呵,您老就看着写吧。”张爷爷略一沉思,大笔一挥,一副苍劲有力,雄厚气派的毛笔字就出来了。就这样一个人挨一个人,张爷爷的对联是写了一副又一副。

虽然张爷爷要求大家自备春联内容,可村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怎么上过学,即便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可却苦于脑里没货,肚里没墨,于是就把这艰巨的春联内容的任务交给了张爷爷。张爷爷也很尽心,认真地搜集了几十条春联内容,可全村200多户人家,这哪够用的呀。大家又不愿用相同的内容,于是搜集更多的春联内容便成了张爷爷的当务之急。

张爷爷摇头晃脑地读着桌子上的春联,不经意地略一转头,从那已架到了鼻子上的厚眼睛片里瞅到了我。“就你了,小丫。爷爷交给你一个任务啊,你回家去给我搜集春联,把你们上学学过的,还有你自学的,还有你知道的对联,统统给我找到,写到一个本子上,给我拿过来。”面对着爷爷这突然的命令,我还没回过神来,张爷爷已笑着冲我摆手说:“去吧,去吧。对联不够用了,大家都还等着呢。另外,拿着这个,别搜集重了。”说着张爷爷把一张写满对联的纸塞到我的手里。

我拔了腿,没命似的往家里跑。到了家,顾不得喘息,翻开书本就找。翻遍了所有的书和资料还有我的笔记本,最后整理了和张爷爷不同的一百多条春联内容。张爷爷看着我写的对联内容,和蔼可亲地摸着我的头,慈祥地说:“后生可畏呀,后生可畏呀!”人群里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个丫头是好样的,”“嗯,以后肯定能成事儿。”听着大家的赞誉,我心里乐开了花。我尝到了快乐,为人民服务的快乐。

回到学校后,我对一向不感冒的书法课重视起来,学习态度有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连书法老师都瞪着好奇的大眼睛看我,仿佛在问:“这个丫头,哪来的这股劲呢?”我苦练三笔字,尤其是毛笔字,我练的是如痴如醉,一张又一张,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终于又到了一个新年。大家依然是在张爷爷家的院子里排着队。在张爷爷写得累得喘气的当儿,我拿起毛笔,一挥而就。全场的人都惊呆了。赞叹叫好声不绝于耳。张爷爷高兴地说:“后继有人了,后继有人了!”

后来的六七年中,每个新年的对联都是由我和张爷爷共同创作的。时光荏苒,转眼十几载。在日新月异,科技突飞猛进的今天,人们物质生活不断提高,手写毛笔字春联也已成为“稀有产物”。然而那散着清香的浓墨重笔的情韵却永远温暖滋润着大家的心怀。

父亲与春联

文/秦骏

父亲出身书香门第,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平素不嗜烟酒,独爱书法,而且有过硬的“童子功”,是村里公认的“书法家”,倍受礼遇和尊敬。村里百来户人家,年前,大门小户将裁好的红纸,标上记号,依次卷好送到我家。甚至,连周边的亲友也来凑这个热闹。

父亲有求必应,根据先来后到的次序,对照历书和手抄本上的对联,张家四代同堂,则有儿孙绕膝的写法;李家土中求财,便有勤劳致富的写法;王家孩子喜获中考头名状元,更有头名状元的写法……就这样挨家挨户地写,写好后,按对应的门的顺序叠好,再打上标签。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很多农村都是茅草屋,后来是土墙瓦盖,再发展到了砖瓦结构,这段跨度差不多有二三十年的时间,父亲从不间断,坚持为左邻右舍写春联,遇到个别门户房屋多的,差不多要写半天,而且不收分文报酬。

父亲伏案书写时,哥哥们便将写好的春联麻利地挪到里屋和厢房晾干,就连院落也铺天盖地,迅即被红艳艳的对联所淹没。大哥二哥沉稳,主动帮父亲牵引纸张;三哥灵气,刚上初中就能帮写“陪对”、“报条”之类。我和妹妹要么邀上一帮小伙伴到野地里堆雪人,要么拿根竹竿敲打屋檐的冰凌。不但不能为父亲分担,反而还会添乱,偶尔到里屋翻箱倒柜,把畜禽也放了进来,对联被抓破了,父亲只好重写予以替补。不少大爷大伯来取对联时,经常捎带些热气腾腾的包子来,让我们兄妹几个先解解馋。

上了小学,我看到父亲写的,而且我也轻易能够认识的对联有:“天长地久,代代兰芬”、“鸡生大蛋,鸭生满栏”、“大粪三千担,肥猪八百斤”、“一人巧作千人食,五味调和百味香”等等。父亲还为我们兄弟卧室写下“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尽管有的字面意思我没有完全弄懂,倒也喜欢在嘴上念叨。父亲写到关键联语时,还不由自主地停笔为我们解读分析一番。每写成一副,脸上总会浮现喜悦之色。

后来,母亲因病英年早逝,父亲既当爹又当妈,一边赚钱养家一边操持家务,自己都顾不上休息,还每年坚持帮乡亲写春联。三哥看到别家正热热闹闹地“忙年”,而父亲没日没夜地写上一个多星期,三哥也偶尔会闹情绪。尽管父亲累得腰酸背疼胳膊肘也痛,仍一边拍打后背,一边和蔼地对三哥说:“都是乡里乡亲,谁能不求个人,在别人看来兴许是难题,在我看来只是举手之劳。”末了又加一句,“你爷爷以前是私塾先生,案头的砚台和这支‘狼毫’,就是‘老人家’传下来的,早年在村里他也是这么干的,就连去世前也不曾停过”。

受父亲的熏陶,后来,我也加入到“打下手”的队伍中,兄弟几个学着父亲的样子,虽是涂鸦,父亲却也时常投以赞许的目光。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为什么有的人家春联是黄色的呢?”父亲说:“春联起源于‘桃符’,大都用红纸书写,但庙宇用黄纸,家里老人去世了,晚辈家一般从当年起三年不贴红春联,守孝头年贴黄对联,次年贴蓝对联,第三年贴绿对联。也有的地方干脆三年都不贴对联以寄托哀思。”没想到,小小春联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呢!

村里有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记得父亲曾给他写过这样一副春联,上联:“迎送远近通达道”,下联:“进退迟速逰逍遥”,联语颇有意味。我很感兴趣,于是迫不及待地问父亲此联如何理解。父亲告诉我,老先生乃远近闻名的村医,风里来雨里去,再苦再累,无怨无悔,几十年如一日,默默地方便村邻求医问药,如今虽然年老,但我们仍然不能忘记他曾经赋予我们的恩惠,预祝他老人家晚年康健、长命百岁!

节日里,村里的男男女女少不了要外出拜年游玩,父亲不太爱走动,却独自在村头踱来踱去,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看一看沿途的春联,遇到熟人,还会向他们说说某副春联的意思和用途。父亲有时背着手凝视贴在各家门户上的春联,神色悠然又陶醉。想着那些书法作品都出自自己之手,融合着自己和孩子们的辛劳与创造,父亲心里一定美滋滋的很有成就感。

父亲不但春节写春联,就连平时哪家砌房造屋他也会给人家写:“上梁巧遇黄道日,竖柱恰逢紫微星”,写成后还外加“文昌化解”、“百无禁忌”各一幅和“福禄寿喜财”若干。稍有闲暇,父亲不仅给我们讲史上首副春联的由来,还给我们讲“福”字倒贴的用意、春联的结构和春联的奇闻轶事。

一次,父亲讲了个故事,“小镇有个木匠,春节前在自家门前贴了一副春联:曲尺能成方圆器,直线调就栋梁材。木匠的右邻是药店老板,他见近邻因贴出春联后生意十分红火,也在门前贴了副春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病人见药店老板心地善良,纷纷到他店里去买药。”我听得入了神,心想春联的作用还挺大的哩!

村里有个朱姓剃头匠,父亲第一年给他家写了“旧貌一剃了之,新颜从头开始”,横批:“头等大事”。第二年,朱家又来请父亲写春联,我心想父亲会不会沿用去年的内容呢?但见父亲不慌不忙,写道“虽是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

随着村里读书人的增多,偶尔,也有一两个大学生自愿为村里人代笔,大街小巷也有专门代笔和出售春联的,于是,父亲的“手艺”逐渐就淡了。

今年春节,我回乡看望父亲,发现房子越建越好,住的人却越来越少。回首当初我梦想起航的这个地方,村子还是那个村子,在我眼里它却变的有点陌生,过年的气氛越来越冷清,且轻且淡且落寞。一切已然翻篇。刚进门,父亲便告诉我,街上买的春联尺寸、内容一般不太适合,现在村里每家每户的春联大多数来自书店、地摊,虽然读书的人多了,写对联的人却越来越少。见我愣着没有反应,父亲又特别补充道:“咱家以后的春联还是由我自己来写吧……”

年味

文/高贵叶

时间如流水一般!似乎是不经意间,又一个新年即将临近。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平淡中,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时的新年。

我的孩童时代记忆最深的就是过年,家乡人过年比娶媳妇还上心。记得刚进入腊月,人们就开始忙过年了,把猪和羊早早杀了,冻在大肉篓子里。男人们有的出门购年货,有的上山捡干柴,砍红叶柳。女人们忙着推米碾面,做豆腐,压粉条,烧红肉,做蒸粉,搅凉粉等等。凡是好吃的都得备齐。姑娘们忙着做新衣新鞋,剪窗花。腊月二十三以前,家家户户把村子里的角角落落和自家的屋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沾一点尘埃。传说,灶君大王二十三日晚上要上天,不能让灶君大王带着尘土去见玉帝,怕在玉帝面前说凡人的坏话。房子扫干净了才开始做细活,时间安排得有条不紊,各有分工。二十七日,爸爸做卤肉,母亲压粉条,姐姐们把剪好的窗花用颜色染成五颜六色。二十八日,爸爸弄凉菜,把绿豆芽、土豆丝用开水烫熟,把卤好的鸡、猪腿、猪头肉等也用手撕成小块。母亲用雪白的面粉蒸出各种各样的供品,有枣山、花卷、枣饺子、馍馍。出锅后都用颜色点一个小红点,放在新做好的箅子上面。我小时候嘴馋,看见这样好看的供品总是流口水,母亲就把热腾腾的刚出锅的小馍馍给我一个,我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姐姐们往墙上贴年画,往窗户纸上贴窗花,看着哥哥写对联。哥哥的书法虽然不太好,但乡亲们非常信任他,家家户户拿来红纸让哥哥帮着写对联。哥哥写的对联都是根据乡亲们的不同情况现编的。村里有一个吕姓老光棍年年都让哥哥帮他写对联。有一年哥哥突发奇想给他写了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是:今年一人在,下联是:明年二人来,横批是:期待期待。说来也怪,第二年吕老头真的娶了一个老伴还拖了一个小油瓶。虽然母子俩稍有点精神病,但是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乡亲们就更信哥哥的对联了,连牛羊圈上的都让他写。我就帮哥哥编一些简单的,什么牛羊满圈,大牛身子壮,小牛日日长等,两天才能写完。除夕早上,家家户户把对联贴上,村子里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增添了不少喜气。这时无论走到谁家,都是窗明几净。乡亲们在过年期间特友好,特文明,不说脏话,也不说气话,到处是和谐的气氛。我是村里少有的“小女秀才”,于是就帮那些不识字的人家读年画,一路读下来,竟把年画的内容倒背如流。在帮人读年画时,乡亲们都给我小馍馍吃,把我的小肚皮撑得鼓涨涨的。除夕下午,乡亲们开始准备旺火,家家户户院子里用红叶柳,柏树枝垒起一座小山,下边放了干柴。母亲把敬神的供品都准备好,爸爸给我们做晚饭。爸在山西省工作期间学了一手好手艺,就是推攸麦面卷,别人用凉水和面,爸爸用开水和面,用一块特用的砖,推出来的攸面卷又薄又香。晚饭后,年的气氛更浓了,每家都把门打开,请“神仙”进来。堂屋正中供着财神爷,锅台边供着灶君大王,旁边贴着对联: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门外的窗台上供着天地爷,对联写道:敬神神常在,不敬神不在。西墙的柜子上供着故去的老祖宗。各个供台上摆满供品,点着蜡烛,灯火辉煌。哥哥在院子里放炮,我和妹妹们给“神仙”烧纸,爸爸和母亲包自家的饺子,姐姐们帮孤寡老人包。包完了饺子,把供品再一样一样放在大锅里的篦子上,准备大年初一早上供神,灶堂里填好柴。只睡一小会儿,“噼里啪啦”的炮声就把我们从梦中惊醒,爸和哥就赶忙穿上新衣服,先到院子中间把旺火点着,放一阵鞭炮。这时,村子里鞭炮齐鸣,热闹非凡,再懒的人也躺不住了。我们姐妹们也赶紧穿上新衣新鞋,跳下地红红火火地绕村子跑,又是唱又是跳。有的小孩特意去偷别人家天地爷的供品,大人们说大年初一偷吃了天地爷的供品会长寿的。有一年我们村有一家人收养了一个小男孩怕不长寿就给孩子偷供品,后来孩子会走了就自己去偷。乡亲们知道了,就故意多放一些供品让他偷,他一下子就偷了一小篮子。现在小男孩已长成了大后生,开了班车,为乡亲们服务。

照规矩大年初一早上人们都该吃饺子,包饺子的时候,大人总是洗一个干净的硬币包进去,说如果谁吃上了谁就是全家最有福的。为此,每家的孩子们都争先恐后地吃饺子,都希望能吃出硬币,成为全家最富的人。有一个小孩吃了30多个饺子,差一点撑死也没吃着,竟急得哇哇哭了起来,闹了不少笑话。

中午,一般是用木炭煮一大锅红豆稀粥,吃一点凉菜。晚上是正餐,一般是吃油炸糕。糕是黄米面做的,谷子是自家种的,又是用石碾子推出来的。油炸糕有的包着豆泥,有的包着野菜像大饺子,还有单饼,吃的时候蘸上白糖,那一个香甜可口就甭提了。

村子里有剧团,晚饭后,锣鼓声响了起来。穿戴一新的乡亲们不约而同地齐聚在戏院中,嗑着瓜子,聊着闲天,欣赏着自编自演的小曲。正月初二与初一同样的程序,还有一条叫“迎喜神”。阴阳先生算好了喜神在哪个方向,大家就在哪个方向点起旺火。全村人拿着香和纸、炮,踩着锣鼓的节拍到旺火前跪下祈祷。如果谁第一个离开谁就会把喜神领回自家。可乡亲们恋恋不舍,没有一个先离开的,往往是大家一齐往回走……

正想着,电话铃响了,哥哥激情飞扬地邀我回家过年。通过这无线电我似乎闻到了香喷喷的红烧肉味,闻到了家乡的年味……

父亲忙年

文/白永芹

快过年了,母亲送来一篮自己亲手制做的白馍。嗅着它特有的香味,我的思绪飘飞到过去。

小时候,年味特别浓。一进腊月,家家户户便开始忙活起来,炒花生、做豆腐、打年糕、蒸馒头……整个村庄笼罩在年的气氛中,喜悦挂在每个人脸上。关于年的记忆中,每一帧画面里,永远都有父亲的身影,而此时,父亲却远在天国。

年关临近,父亲骑上二八自行车,车后座上系一个褡裢,一趟一趟乐此不疲地赶着年集。那时,我总是焦急地一遍一遍到门口探看,盼着父亲回家的那一刻。父亲总会一次次带给我们惊喜,他变戏法似的从褡裢里取出一包糖果、一袋瓜子、几幅喜庆祥和的年画……

炒花生是一项技术活,这个任务每年都落在办事细致的父亲身上。父亲先要支起一面网,扬起沙子,过滤出小石子等杂质。然后搬来三块砖,竖起做支点,再在上面架起一口锅,把过滤后的细沙放进去,底下放干柴架上火。父亲用一把小铲不断翻动沙子,等到沙子均匀受热后,再放入花生。这时最考量一个人的细心了,底下需文火慢烧,上面要不停搅动。往往凭借观察花生外皮的变化,听着噼啪作响的声音,父亲就能准确判断出花生炒制的火候。火候刚刚好的时候要迅速拣出炒熟的花生,再晾一晾,花生才会变得又香又脆。等到我们边品尝边夸父亲手艺棒时,父亲总会露出知足的笑容。

父亲还会系上围裙,和母亲一起做豆腐,打年糕,扫房子,洒水细细打扫庭院。年的准备工作完成,一切收拾妥当后,有了片刻闲暇的父亲,拿出早早想好、写在烟纸上的自创对联,开始铺纸研磨,挥毫书写。父亲高小毕业,略懂文字,不知怎么却有一丝文人气息。写出的字,竟也古朴苍劲。家家户户火红的对联贴上了,我们家门外,常会聚上三三两两的村民,对父亲编的对联、写的字,评论一番。这时,也常常是父亲最为得意的一刻。

新年终于到来了,忙碌了一年的父亲终于可以有几天好日子消遣了。晚上安静下来,父亲会炸一盘花生豆,烫一壶老酒,放上唱片,陶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破了五,父亲就又操持起农具,干起了农活。

儿时旧年里,总有父亲晃动的身影,有忙碌,也有片刻的安闲。不过,父亲无论干什么,总是欢喜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从他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对生活的热爱。父亲的年,满满是感染人的喜庆!

就是这个庭院

文/朱立新

文泸先生在巷道里疾走,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拐,我和马钧老师紧跟后面。

先生不时提醒,“小心这儿有积水”,“这儿有个土坎坎”……还边走边自嘲着:“我们郭拉村的小巷道在贵德是出了名的,像祝家庄的盘陀路。”

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先生家的庄廓院。

土黄而斑驳的大门镶嵌在粘土夯筑的墙上,是典型的农家风格,结实,朴拙。紧挨大门左侧的墙上挖出长方形凹槽,镶嵌了一块黑色大理石,上下面各有“贵德县县级文物保护单位(贵德文化名人故居·旧居)”和“贵德县人民政府立”字样,居中用繁体字镌刻着:“王文泸庄廓院”几个大字。

大门是扣了的。先生高个子,瘦削的大手很轻易地触及了熟铁拧丝门扣。“咔喇”一声铁质的脆响,接着稍长一声“吱咯”的门响,两扇厚实的门扉被先生推开了。

突然想起了一句话:门就是为了打开,才挂在墙上。

跨进门,是一个大约一亩的大果园。循着一米宽的土路径直走十来米,眼前霍然出现了又一个坐北朝南的咖啡色大门,被高大的、很有些年代的土墙挟裹着——终于明白,这就是先生的老宅了。它建筑在被外墙包围的果园内。园子包庄廓,是贵德乡下常见的一种居住模式。

先生已经进门了。我们迟疑徘徊在门外,生怕自己沾满世俗尘土的脚步,惊扰了先生庭院的静谧和洁净。

一缕秋阳斜射过来,正好照着大门门框上的大红对联,马钧默念着:“祖业犹共泥墙在,诗情每随桃李发”,然后举起相机对准了对联。

“进来吧,快进来坐,”先生从庭院内招呼着。

进得门道,看见一条红砖铺就的小径将院内花园一分为二,东边花园内花木扶疏,芍药、月季、石子梅、丁香、川草等和睦共生,叶绿的、黄的、猩红的,一律在秋寒中萧然卷曲,尽显繁华过后的坦然和安详。而院角一丛硕大的牡丹与众不同,花苞早已凋零,但枝桠绿叶分外茂盛,郁郁葱葱,生命的痕迹扎实地延续在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间。想来这便是先生曾在《火烧芍药酒牡丹》文中的那棵“花树大如巨型圆桌,几乎占去花园三分之一的面积”的牡丹?今年是否被酒水浇灌?是否开了“闹哄哄的一大片,幽幽香气冲得人动”?

——花树不语。

西边花园里栽种了几株木本植物,有杏树、李子树、油桃树、樱桃树等,树上不见果子,想必是被人摘去,或者被风吹落了,被鸟衔走了,或者熟透坠落了,不得而知。但果子一定垂挂过,像我们每个人,曾经来过,又悄然离去。

花园靠北,是一排刚翻修的房屋,应是庭院正房了。青砖矮墙之上的木格窗、房门、柱、檩等都涂了深咖啡色油漆,唯椽子保存了旧有模样,每根前端风蚀干裂,且漏雨的痕迹清晰可辩。——岁月无非这样:阳光炙烤后,雨浸染后,风吹拂后,它们也就旧了,苍老了……这是谁也奈何不了的。先生谙熟此道,翻修时索性让这些椽子保持了原样。

北正房不大,素净简单,中堂是先生朋友赠送给他的干柴牡丹图,题款为“香深韵自远”,中堂两边有对联“千树梨花应秀色,五更春雨最佳音”,正楷字体,刚劲隽永。左边只放了一个双人沙发,一个茶几。别无他物。地面用白色大号瓷砖铺就,稍显现代,与主调相悖。“为什么不用红砖或青砖呢?”疑问一直在头脑盘旋,终于没有向先生提问……

东房古色古香多了,也算是先生老宅最有力最诚实的旁证和坚守了。它仅用30平方米的空间,就容纳了老宅100多年的万千气象。

东房地面铺的木地板,古旧气息瞬间从脚底窜升。对着房门是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分居两侧。先生在长文《老宅》最后一节对此有形象描述:“……那些桌椅木器,是九十多年前的木匠们一丝不苟地做出来的,取材当地的河柳,纹理细腻。器物上覆盖着来自四川(也许是云南贵州)的上好桐油。漆面被祖先们的手、也被我们自己的手磨得发亮,仍没有掉落。手指不易触及的缝隙里,桐油和岁月的泥垢牢固地粘结在一起。”

我款款靠近太师椅,轻轻用手指触摸扶手,指尖便有了触及绸缎般的清润油滑之感。

后面是一张长条桌,正中有一个不大但很精致的木匣子,长宽比例有度,榫卯密封结实,想必是先生父母当年存放几枚铜板银元或重要文契的物件。

而置于长条桌一端的一把五边竹扇,使整个房间灵动起来。它一尺见方,玲珑巧妙,中间用一根长竹条做骨架,下端延伸出来,用作手柄。尽管竹扇左边一角破损翘起了,却丝毫不影响美观。正面有八个朴拙的毛笔字:“采之青竹,编之妙手”。背面有“轻摇生秋意,退暑又驱蚊”。——好一份俏皮达观的闲情逸致!

问先生,这“妙手”是何人之手?先生浅浅笑答:是当时从街市购得,谁“挖清”哩?又问:这字出自谁手?先生亦浅浅笑答:是老父亲写上的。

与竹扇交相辉映的,是一副中堂,画面古朴苍劲,意境悠远,气韵磅礴,崇山峻岭奇松参天占去画面大半,山间半露的亭楼气宇轩昂,下方一只乌篷船,船头两位古人对饮交谈。中堂两边,是红底黑字对联各一条,曰:“传家有道惟存厚,处事无奇但率真”。

房屋左侧,被木板隔成一间小卧室,其内置床一张;右侧与中间相通,居中摆放了先生父母亲的合影照,两人端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炯炯,脸庞消瘦,而肤色红润,神情慈祥。

独步于此,心中顿生莫可名状的情愫来。于是走出东房。其时,秋阳毫无遮拦地普照在庭院的树丛间,平静而真实,那些高大的和低矮的草木,此刻获得了平等机会,一起沐浴阳光,一起慢慢枯萎,又一起等待来年春天。一切生命的本质也无非是这样,顽强而苍凉……

突然发现,那些我刚刚看到的、触摸到的,或者没看到、没有触及的,先生已经在散文《老宅》和《远去的一双手》里都有了不动声色地交代,甚至比我看见的信息要多得多——先生对于父亲在小农经济时代的困窘、焦虑和磨难中所建立的精神归属,以及提升这所庭院的精神档次而付诸的努力;对于自己和其他三弟兄遵循父辈的生活逻辑,而构建的精神源头和做人准则;对于祖、父、子三代人之间情感联结的培养和维系,对于秉承耕读传家的儒家文化传统都有了悲悯情怀下的倾诉和关照。

所有这些,正映照出外大门两扇实扇木上的对联:“蓬门虽敝毕竟百年根脉,老院不名已然四世家风”。

从这个意义上说,眼前这个狭小而朴素的庭院,仅仅可看做一种文化气息浸染的、农耕文明时代的一个隐秘坐标,一个参照物。先生及三兄弟的精神疆域也不在这个百年庭院,不在郭拉村,也不在贵德,甚至不在青海,它在更远更远的地方。

你只管推开门,走进这个庭院,只管慢慢看,细细品,然后又走出去……

——有些事物,只能存在书页里,活在文字间。

譬如在先生的“思想和艺术水准代表了青海文学创作新高度”的散文随笔集《站在高原能看多远》和《在季风中逆行》里,在小说集《枪手》里,在一大批被先生文风和人格影响的、新闻和文学界的精神追随者的足迹里;譬如在以工作勤奋、品德方正著称的二弟王文明的《丁香絮语》《哲理与情思》里;譬如在大弟王文中的摄影和美术作品里,在关注乡土传统文化和河湟文明保护挖掘的成果专著《岁月的痕迹》《远逝的村庄》里……

两个月前,我和西宁及贵德的二十几个文学界朋友走进过这个庭院。大家参观、拍照、感慨之后,纷纷离去。庭院便安静下来。只剩下先生和我,还有贵德的杨立鑫,我们搬出凳子,坐在庭院外的果树下,就着清茶,谈了很多。多半是先生在说,我俩在听。先生谈到了文化旅游,谈到了古城保护,还谈到了盗贼猖獗,谈到了假货泛滥……

唯独没谈庭院,而且,先生仿佛有意回避谈及它。这让我想起庭院檐柱上的对联:“自惭樗栎幸蒙大块施雨露,质愧庸才难以奇葩报春风”。”

那天下午,我看见头顶百年梨树上结满了长把梨,却都生涩,嫩绿。先生说,等到熟黄,还得两个月。

转眼已是梨香满园的时候了。

先生站在庭院门外的果树下,一直催促我们吃梨。先生把一个黄黄的大长把梨用手掌迅疾地擦拭了一下,伸手递来。接过的一瞬间,心底遽然生出久违的温暖和亲切——这多像小时候从父亲手里接过梨的熟稔感觉!

——“啪”地一声,有熟透的梨掉到不远处的地下,仿佛叩问大地的一个问号,又像是话语间的逗号。

马钧诧异地看看它,掏出手机,打开录音键,弯腰捡拾起一个梨,抛至半空,地上旋即发出“啪”的闷响。

“梨儿成熟的声音真好听。”马钧把手机贴近耳朵,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先生和我听……

乡下的年

文/杨青

在农村长大,农村的年才真叫过年。热热闹闹,充满着喜悦和幸福,充满着乡土气息,有年味。城里的年,虽然商家都提着嗓子叫卖,不停地播放着喜庆的音乐和模拟的鞭炮声,但满街宣扬的却是虚假和泡沫,显得索然无味。

农村的年,一到腊月就浓郁了。这时候,乡村里已经地光场净,该收的都收了,该入库的都入库了,劳碌了四季的乡亲们,这才肯停下活儿歇一歇,满心喜悦快乐地张罗过年的事情。

乡下人过年先要拊过年猪。挑一个阳光明媚大吉大利的日子,婆娘们先生起红红的灶火,烧开一大锅开水。男人们便把养了一年的大肥猪,从猪圈里慢慢撵出来,然后大家一拥而上,抓耳的抓耳,逮腿的逮腿,拽尾巴的拽尾巴,一齐使劲,就用绳把拼命嗷嗷直叫的猪绑上了,横放在一张结实的木长宽凳上。有人死死压住还在拼命挣扎的大猪,村中宰猪快手张二靠上去,双手捏住猪的长嘴,然后腾出右手,操起一把白亮亮的刀子,一下子就刺进了猪脖子的凹处,刀尖直抵心脏。这时,张二大声喊道:“放好接血盆!”有人便伸手将接血盆端好,张二一抽刀,“扑”的一声,鲜红鲜红的猪血就直喷出来,哗哗地流进盆里,喷得接血人一脸,人见人笑。拊了猪,大家便剁肉回家,腌肉的腌肉,肥的炼油,瘦的做饺子和包子馅。拊了猪的村子是幸福的,到处洋溢着香喷喷的气味和过年的气氛。

俗话说:“大人望栽田,小孩望过年”。孩子们嘴馋,一年到头都巴望过年,好吃上些香的甜的东西。母亲像是摸透了我们的心思,她每年都以炒蚕豆、花生,炸麻糖、爆米花糖,炸薯片、薯条,用面糊炸油柿、油酥、油条等,再剁一些萝卜做馅,放些葱姜盐,用面和起来,炸丸子,作年货。炉火正旺,油锅正开,母亲双手麻利地忙着,很快就炸好了一小筐金灿灿的酥果,散发着热腾腾诱人的香味。我们顾不得热烫,连手都顾不得洗,抓起就往嘴里送,直说好吃好吃。这些年,生活好了,也吃了不少好的东西,但我总觉得都没有母亲炸的酥果好吃,总感觉缺少了一些情感的东西。因为家境不宽裕,母亲便将一些酥果藏起来,年后待客用。我们不懂事,便四处翻找起来,总是能找到。母亲看着我们的样子,便叹了叹气说:“一群馋猫。”男人们忙碌碾糍粑,搞些糍粑团粘糖吃。

接下来就该写春联了。小时候,父亲总要找小学校里的老师写,或自己写,浓黑的墨,鲜红的纸,大笔一挥,似行云流水,有的是传统对联,有的是毛主席的诗词,写出了对新年的祝福和希望。后来,大集上有人专卖工整好看的印刷对联,父亲不听我们买对联的建议,仍旧找人写,说是对联只有人亲自写的,贴上才舒心好看耐看,才能抒发对新年感受。他的想法和做法,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我上初中后每逢过年,都是自己去附近商店买好写春联的红纸,忙着写对联。到了下午,家家户户喜把新符换旧符,鲜红的对联一贴,村子里就增添了几分喜庆,几分祥和,几多亮丽,几多灵气。

大年三十的这一天,小孩子们便“咚咚”、“啪啪”地放起鞭炮来,年就越来越近了。天一黑一家人就坐在一起烤火,男人们有的打牌、有的看电视,婆娘们忙着炖鸡、炖肉,开锅先捞起头一碗,先敬天神,发纸、磕头,放招财棍,预祝新年事事如意,五谷丰登,财源茂盛。村里孩子们成群结队走门串户,手里拿着许多好吃的,相互炫耀,嬉戏个不停。然后,由村里为头的人召集大家到操场上,家家户户用托盘端着事先准备好的整只鸡、整条鱼、整条肉或猪头,每个托盘里还放着一把菜刀(据说是避邪),烧香和纸钱,燃放鞭炮,进行集体拱双手祭拜,祈求来年好运气、好收成。完后,各自回家,一家人老老小小便围上桌子吃年夜饭,喝鸡汤、吃鱼、吃肉等美味佳肴,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聊一年来庄稼收成,聊孩子们又长高了,聊老人的身体越来越硬朗,聊明年孩子的婚事,聊新的一年全家人各自的目标和打算……热气祥和的丰盛晚餐孕育着来年更加兴旺发达、五谷丰登、家和万事兴。当子夜的时针指向十二点,每家每户就燃放起了开门鞭炮,爆竹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一直响到天明。整个村子都沸腾了,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这就是激动幸福的大年三十。

正月初一到了,这是乡村里拜年的日子。在家里给老人拜了年,便要出去到长辈家里拜年了。大人们一见,拱起双手,开口就喊:“拜年了!”对方就高兴地回答:“互拜,互拜,恭喜发财!”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娃儿们则成群结队,逐门逐户地去拜年,一群孩子涌进家门,接着就喊:“拜年了!”呼啦啦跪下就作揖磕头,主人忙不迭地拿出花生、糖果给孩子们吃,孩子们笑眯眯地接过来,又赶到下一户去拜年了。拜过年,大家都涌在村口的乡场上,兴致勃勃地看村戏去了。村戏多为一些《杨家将》、《铡美案》、《天仙配》、《女驸马》、《雷公子投亲》等地方小戏,有采茶、高腔、谈腔和黄梅戏等等,戏班子多为本乡本土之人,锣鼓家什一敲,戏中人上场一唱,便会引起看戏人的共鸣,随戏喜而喜,随戏悲而悲……

农村的年就是这么过了一年又一年,现在想来很令人怀念不忘,余味无穷……

古城的年

文/徐祯霞

在古城过了几个年,却从来没有好好地端详过古城的年。今年的新年,因为不用忙年夜饭,因而让我得以有时间在古城的街上恣意地游走。

我的游走是从钟楼开始的。从医院里看望完婆婆,我便走上了街道,可能是因为心闲的缘故吧,我感觉今日的阳光出奇的好,阳光是那样的清澈而明亮,它朗朗地照在古城的街道上,在高楼与树缝间洒下斑驳的投影,将人的身影拉得老长,人在前面走,影子在身后清晰地跟随着。

今日的西安,让人感到从未有过的悠闲,街上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个个都悠闲地走着逛着,有携妻带子的,有祖孙三代的,有小夫妻俩的,还有如我一般散心的,在新年的阳光下享受一份生活的自在,没有紧急的事宜,也没有明确的方向性,只是随意地在街上寻找一份闲趣。车也少了许多,为数不多的车辆在街上宽松地跑着,让人能清楚地看到空旷的路面,这在平日,是难得一见的,在这座城市,可以说,天天人流滚滚,车流滚滚,人们走在街上,摩肩接踵,一不小心,你磕着我,我蹭着你,是常有的事。西安,作为中国四大古都之一,它吸引着南来北往的人,人们来这里兴业,人们来这里投资,人们来这里旅游,西安以它超强的吸纳力迎接着每一个走向它的人,它的匆忙和拥挤是许多城市都具备的,又是许多城市所不具备的。有人说,走在西安,一脚踢下去,就能踢出一个宝。说这话是有点夸张,但是西安的名胜古迹确实在全国首屈一指。

西安,作为十三朝古都,作为当年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它有着辉煌的历史,早在100万年前,蓝田古人类就在这里建造了聚落;7000年前的仰韶文化时期,这里已经出现了城垣的雏形。经过光阴与时光的沉淀,西安的古老已不再仅仅体现在其历史文化上,也体现在这座城市的建筑上。钟鼓楼、大雁塔、小雁塔、古城墙、书院门、碑林等等,它们皆在向人们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讲述着一个又一个朝代的更迭,讲述着那些朝代曾有的繁荣与辉煌,而今,它们作为历史的沉淀物,安静地坐落在西安这座城市中,观看着每一个日出日落,每一年光阴的轮回。

走在古城,总感觉西安就像是一个阅尽人世沧桑的老者,它阅尽了很多的人,它经历了很多的事,有过盛世繁华,也有过凄凉悲怆,它以它的剽悍倔强和不屈,从远古时代一路走来,沐雨栉风,饱经了人世的苦难,却从不曾倒下。它以一种精神和文化挺立在大西北,从而坐镇一方,让历史有了一种发人深思的味道。它安详而端庄,它沉静而不阴郁,它是沧老的,却又是极强健的。且看今日之西安,它如一只身姿矫健的雄狮,奔跑在西北的这片土地上,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与活力,把一座古老的城市写在了青春的面颊上。

阳光正好,心情正好,满大街的气氛正好。火红的灯笼在我眼前密集地如行走的人一般闪过,它们遍布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今天是新年,中国人的除夕,大年三十。俗话说,三十晚上的灯。三十晚上,灯是必须的,而且是长明灯,要亮上一整晚上,它在于驱邪,也在启明未来,照亮未来的三百六十五个白天和黑夜。这一盏盏的红灯,是中国的新年必不可少的元素,它们通过不同的排列与组合,通过不同的形状与姿态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但所有的灯,都须是红色的,是鲜艳明丽的中国红,以一种光照千秋的气势与豪迈呈现出来,引领着人们走进另一个时光的年轮。

书院门,仍有很多写对联的人,尽管在时下,印刷的对联很多,但人们还是崇尚毛笔书写的对联,红纸黑字,既显庄重,又能将自己的主观意愿和人文的气息融合在里面,这便是手写对联与印刷对联的不同之处。一个摊点被众多人包围着,原来是一白发银须的老者,看模样极有大师范儿,他在书写一幅巨型的对联,这样的对联多是给公司和机关单位写的,门大,对联也须得大,而能将这样的对联写好的人也非寻常之人。看周围人对于老者的极虔诚与恭敬之态便知,文化向来被人尊重,更何况是能将文化拿捏得炉火纯青的人,更让人尊崇。

年是喜庆的,年是热闹的,年是火红的,年又是欢天喜地的,年与每一个家庭息息相关,年又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

一个老者,正吸着一根旱烟袋,坐在城墙根边的花坛旁晒太阳,它的烟袋呈烟褐色,估计很有些年头了,它的古老或许正如老者的年龄,想必这根烟袋已经陪伴他很久很久了。在他的这个年龄,已经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在新年的日子,也不用再为年夜饭操劳了,在袅袅浮动的烟雾里享受着一份生活的安闲,也算是一种幸福,他眼望蓝天,紧一口慢一口地咂着嘴里的烟锅。

地铁站口,一个小孩正弹奏着一把吉他,小孩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一唱歌,露出了嘴里的豁牙,估计正是换牙的年龄,但弹奏吉他的神情却颇老练,酷似歌手,“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还有那蝴蝶停在上面……”声音稚嫩且童真,在他面前装吉它的皮套上面,路人抛下的零零散散的票子,面额大小不一,看着小孩,我不由自主的笑了,我打开钱包,拿出五元钱,放在了那些大小不一的票子上。一对外国夫妇走来,站在小孩面前看了看,也丢下了一张钱,钱的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于孩子行为的鼓励和赞赏,做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勇于进取的人,总是可贵的。而古城的未来,便在于他和如他一般的少年身上。

歌声依然在回荡,我在遐思中新的一年已翩然来临……

写春联

文/孙欣怡

写春联,是每年春节都不能少的大事儿。

小时候,我总喜欢帮大人贴春联,我觉得对联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字数相同,上下连贯,读起来还朗朗上口,特别有味道。

这几天放假,爸爸认真地教我了关于对联的知识,还脱口而出向我展示了一副新的对联:“五洲美景花争艳,全面小康梦望圆”。还别说,一个个字分析下来,真是平仄相对,词性相符,我便暗暗下了决心,自己一定也要写一副春联才行。在苦苦研究了一周后,可算是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大作:申岁多喜事,祖国倍繁荣。虽说简单了点,但总算完成了,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然后,我备好笔墨纸砚,打算把这副春联写在红纸上。果然,以前练了一年多的毛笔字还真是管用,起码不至于不会写啊!不过,由于字与字之间的距离掌握不当,我只好拿宣纸先行练习,还要在红纸上打好格子。看着宣纸上日渐端正的字体,我恨不得马上就写好那份属于自己的春联。可心急是求不来的,在静静的等待和反复的练习之后,父亲终于认为我现在可以把字写在红纸上了。这时候,我可兴奋啦,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完成第一副春联,心情比糖果还甜!春联写好了,我却发现少了点什么,横批写点啥呢?我又不知所措起来。不过,爸爸每次都像及时雨一般,顺手就写了一张“幸福和谐”的横批给我递了来,在无限的欢乐中,我第一次学写春联就算大功告成了。

看着这副春联,本想收藏起来留作纪念,也算自己学习传统文化的一个见证。可转念一想,既然是春联,就应该物有所值,放在属于它自己的位置上!于是我悄悄决定,等过年的时候,我一定要亲手把这副对联贴在我家的大门框上。

汪曾祺的“语言”菜

文/孟祥海

有人问文人美食家汪曾祺先生:“汪老师,中国美食中您最爱吃哪道菜?”

汪曾祺听后,沉思一会儿答:“我最爱吃的一道菜叫‘语言’。”接着,汪先生借一副对联做了诠释。他说:“我到一家酸菜鱼馆就餐,店铺墙上张贴温馨提示:‘细吞慢嚼,品人生香美滋味;狼吞虎咽,尝莽撞利刺苦头。’我觉得这是富有哲理张力的语言……寥寥数语,藏做人风向,展做事风格。因此说,语言的目的就是让人一看就明白,一听就能懂,这也是语言唯一标准,那就是准确。”

顿了顿,他继续说:“‘喝人间仙境,饮尘世苦甜。’这是我在一家考究的咖啡馆看到的一副对联。言简意赅,道出了人生哲学的境界,可谓一语双关,让人回味无穷。”

像这样与饮食有关的对联,汪先生还有许多。如他喜欢饮酒,就写过这样一副对联:“有酒则仙无酒则佛,刚日读经柔日读史。”借以表达自己那种诗酒自乐闲适恬静的生活态度。

汪先生与朋友诗书往来,也大多与“菜”有关。如着名书法家、画家、诗人田原就书赠汪先生一副对联:“春雨瓢儿菜,秋风扁豆花。”很有诗情画意,汪先生则回赠:“才名不枉称三绝,扣角何须到五更。”对田原先生给以高度评价。在汪曾祺文学馆,有汪先生半身铜像,像两边柱上挂着林斤澜撰书的对联:“我行我素小葱拌豆腐,若即若离下笔如有神。”上联一语双关,既写出了汪先生的个性为人及好美食的特点,下联则高度概括其艺术创作水平之高。

汪曾祺说的“春初新韭,秋末晚菘”,当是最好滋味,而品读先生的这些“语言”菜确有同感!

书香的老街门

文/贺宝贵

童年时代,我家街门上很有书香气。

四合院的街门半新,两扇木头门厚墩墩的,有两寸吧。拉也罢,推也罢,沉甸甸的,也许是东北三省的名贵杂木呢。推门拉门的时候,门会发出“吱”的声响,虽浑厚嘶哑短暂,却悦耳动人,好奇也淘气的我,偶尔会反反复复地开门关门,为的就是听那街门唱歌。一旦被娘听着,会教训我一顿。知天命之后才听闻,那“吱”的声响,只有技艺超高的木匠才可以造做,它是用这声响周知有人进出院子呢。街门下方,镶嵌了寿桃形的铁皮,铁皮上有门钉装饰,那门钉个头类似五分钱硬币。门中间有一对铸铁的门耳朵环儿。门环儿的粗细大约有六个圆的圆钢,耳朵座儿的形状像早点吃的锅盔,也像女人乳房。拍打它们,会有“啪啪”的沙哑声,也蛮好玩。街门里面的门插关有两道,都是木头的,其中一把带着锁簧。另有一把铁滑子,铁质细腻,闪亮光,可活扣或死扣。门插关和铁滑子的形制都很精致,发出的声响同样吸引我。

大约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读出了街门上的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末尾的“长”字,当时还弄不清该读“长短的长”,还是“长个子的长”。对联雕刻在门扇中间,阳刻浮雕,字体像行楷,字迹个头像成人的手巴掌,字的笔顺,字与字的间距,凸出与凹陷,都恰到法度,比字帖上看到的楷体又丰满又肉头,加上字体上有朱砂红一样的油漆,更传递出一种中国门雕的古拙之美。

街门还会隐隐约约散发香气,我出出进进,总喜欢闻那淡淡的香。我自豪,为自家院子有这样的门,为门上有这么多好玩的零碎,为门上有一副好对联。散学了,会约了同学,专门闻那香味,听那门声。可能是自个的神情语气不当的缘故,让同学受了刺激,同学说,看你兴的,不就是这么个门!“兴”,当时孩子大人常用的词语,指人的自我显摆或者自鸣得意,多用在贬义场合。紧接着同学会说,北关街,堡子里,西夹道,刘家大门,跟你家街门一样的多的是。这四条街连着我家北关街的东西南北,我觉得同学说的有理,那种“兴”的神态转眼无影无踪了。

也许是三年级吧,新华书店的售货员进院推销杂志,有《诗刊》《蜜蜂》《萌芽》杂志。售货员叔叔亮着嗓子喊“传家久,继世长”,还说“看见你们街门的对联,一院子书香门第,所以我们才进来”。人往往经不住三句捧话,婶子大娘出来看热闹。我头一回听到“书香门第”这个词,以为这必定是个好词。平板车上的杂志让我饶有兴趣,《诗刊》《蜜蜂》《萌芽》各挑了一本,也就是一毛钱吧。那时家里经济条件还算说得过去,娘递给我一毛钱。第二天我问老师书香门第的含义,才算含含混混地记住了。书店送来书香,我手不释卷。读新书的日子,我天天快乐。知道了郭沫若、艾青、田间、阮章竞、李季、李满天等大诗人大作家。我反反复复地读他们的诗歌,被那些诗句所吸引,也生吞活剥地读了刊物里的小说书评之类的文字。

1965年寒假,下火车,进院子,先要推街门。这是我第一次出门又回家。与街门久别重逢,只觉得岁月让两扇门添了许多皱纹。稍稍使劲推它,那门旋即顺势打开了,而且会有“吱”的一声迎客。它在亲切地欢迎学子归家。我先看“忠厚传家久”,再看“诗书继世长”,上下左右端详个够,我好像有一种对号入座的心情,闪过之后,才步进院子,急匆匆地要见娘。那是第一次离家几个月,好似离开院门和街门上的零碎几年。我想它们,是那种不见不想,见了很想的想。

春节前的年三十,房东郝大爷和他的小儿子郝瑞宝,小名二蛋的,再次给街门贴上新对联。虽然国家对私人房屋的政策改换了郝大爷的身份和身价,但是,老人家的好习惯依旧不改。

绝对想不到,“文革”期间再回来探父母的时候,令我寒心的情景惊现了。两扇街门的对联被钉上了两条三合板,对联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原来,老街门第二天要成为红卫兵“除四旧”的目标,房东大爷提早得到了消息,连夜去郊外请了木匠师傅,给街门对联钉上三合板,几个邻居又和了稀稀的泥巴,甩在门上,街门顿时没有了“四旧”味……再后来,老街门又被挪了位置……

我猛地觉得街门遍体鳞伤,苍老无比,可怜无比,令我伤心至极。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同老街门亲近了,再也不能仗着街门“兴”老同学了……

房东郝大爷,是一个私营小企业主,俩儿俩女,人丁和家业都兴旺。他早出晚归,少见在家,他一家与院邻和睦相处。尽管房子已经归为公产,但这老院毕竟是他的心血和心爱,是他自身财富基础上对传统文化的追求,这街门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指不定折射出老房东的多少传统文化修养,暗含了多少院邻所不知情的心境与美梦。街门的沧海桑田,他一定是最严重的伤痛者。在那轰轰烈烈的“文革”时期,郝大爷曾经是怎样的压抑,又怎样的劝慰自己呢。

童年至今的我,是街门的既得利益者。阅历宽了,见过了许许多多的古老街门;有闲暇了,能回忆和品评老街门的外貌与内涵了。我自觉得较以前稍稍地懂了些街门文化,中国的古老街门生来具有生命,具备灵性。街门的灵性是住户与街门之间眼耳鼻舌身的肌肤接触,这接触足够亲密,故而彼此有着情绪的亲切沟通,沟通中呼唤出人的触觉、视觉、听觉、意念之觉。街门庇护着全院男女老少的安危,那是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年年月月的庇护,即便有风雨雷电,它也不退缩。街门还承载着传递中国传统文化的重任,它要把中国的住宅守护、院邻友善、诗联审美、绘画审美、雕刻审美、力学审美、声学审美、设计审美等等展现出来,从而忠实慷慨地传递给全院人,让一院老少随时受益中国街门文化的熏陶与滋养。老街门真的是厚养自己,厚德待人,功德无量。

现今的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了,再好的老街门也躲不过新陈代谢的铁律。这铁律,有时会施暴力,有时会施温存。最终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曾经的老街门一去不复返,曾经的老街门文化也一去不复返。现时,未来,谁来接棒古老街门的厚养与厚施,那答案绝不在我的意愿。

2015年夏日的一个下午,我专程去给老街门拍了纪念照。

古老的书香街门,你令我深情怀念。

总把新桃换旧符

文/陈有仓

过年的喜庆气氛莫过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对联、挂灯笼,把家园布置得红红火火的那一刻。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北宋著名文学家王安石的《元日》,写出了人们在爆竹声中辞旧迎新的欢乐场景。

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人们过年时的许多传统习俗随着社会的文明进步而变化。但新的一年家家户户张贴大红对联的传统习俗没有改变。每当我拿起从街市上买来的印刷品,或书写的对联张贴时,留在大脑深处的过年往事就会涌现在眼前,孩提时那种浓浓的年味和热闹喜庆的气氛把我带到了渐行渐远的记忆中。

大年三十,大人们在忙碌中筹办年货,小孩子们就会自告奋勇地承担起裱糊窗户、灯笼,和父亲一道张贴对联的任务。一大早就忙着准备浆糊,撕去窗户上被风吹日晒、炕烟熏得变黑泛黄的旧纸,在窗格子的中间和四角贴上菱形的、三角形的窗花。窗花是由各种花卉、动物飞禽、人物等构成,每一幅都铰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把山里人淳朴善良的传统美德外化了出来;把山里人从内心深处向往美好生活的远景蓝图描绘了出来,淋漓尽致地体现出了农家妇女的刀功和技艺。糊上崭新的白纸,整个屋子顿时变得亮堂起来。再贴上用绿纸裁剪出的狮子、玉兔、孔雀等图案,窗户便绽放出美丽的笑脸,成了一幅展示农家妇女技艺和山里人美好企盼的年画。欣赏白色中点缀的红艳艳、绿茵茵的窗花,像欣赏百花园、动物园 中的艳丽花朵、各种动物飞禽一样,心中不由生出甜丝丝、美滋滋的幸福和自豪感。

灯笼是过年时院子里必不可缺的照明物。那时的照明完全用煤油灯盏,煤油灯盏通常用墨水瓶做成,挂在屋外台基上面的横梁上容易被风吹灭,只有做个灯笼罩住,煤油灯盏才会彻夜通明。

灯笼的形状有四方体、柱筒形、扇形等,架子上用各种彩纸和花样裱糊而成。后来玻璃被用在灯笼上,灯笼的亮度增强了,扩大了夜里映照的空间范围。用几种皱纹纸铰成飘逸的穗子,粘贴在顶部和灯座上,玻璃上粘贴各种花样,灯笼显示出了华丽而精美的外表。

午后,把屋里、院落、门前巷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后,我们就开始悬挂灯笼,张贴对联。不论上年的大红对联新旧如何,内容怎样精彩,家境殷实或贫穷,家家户户总是要用“新桃”换“旧符”。即便有的亲人刚刚过世,不能把家园布置得红火喜庆,也要张贴上绿对联,寄托对新的一年的希望。

寄予的希望不仅仅是对美好生活的所思所想所求,而且祈求家家平安,户户吉祥,牛羊满圈、喜事连连。书写对联时还要裁上好多类似横批大小的纸,写上百病消散、身体健康、春光满院、抬头见喜、小心灯火、槽头兴旺的条幅,分别贴在炕头、窗外、厨房、大门的侧框上、牛圈猪圈的门栏上,憧憬着明年新抓来的牲畜长得更加肥壮。

对联的内容是跟着时代的步伐和生活的变迁而与时俱进。我小的时候,人们习惯用毛主席诗词书写对联,如:“茫茫九派流中国,沉沉一线穿南北”“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等。长大时,正是改革开放以后,党的好政策使农村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衣食住行有了很大改变,于是,书写的对联除了传统的以外,增添了歌颂共产党,赞美新生活的内容。许多内涵丰富、创意新颖的对联跃然纸上。如:“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常安”“百世岁月当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东风化雨山山翠,政策归心处处春”等。

现在的对联更加突出了文化自信,所创作的对联既有对过往一年的追思与记忆,又有对新的一年的期盼与展望,还融入了年代更迭的元素,字字珠玑。如:“金猴举棒驱走千年旧俗,雄鸡报春迎来一代新风”“春回大地喜庆新春闻鸡起舞,福满人间欣逢盛世跃马扬鞭”等,充满了时代气息。

张贴对联的时候,也是小孩子们急切等待放鞭炮的时刻。当最后一副对联在大门上张贴时,我们活蹦乱跳地早就准备好了两响炮和小鞭炮,点燃香炷,脸上溢满了灿烂的笑容。对联一贴完,齐鸣的鞭炮融合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响彻云霄,浓浓的年味仿佛已经到来。

鞭炮是喜庆的象征,欢乐的表达。进入腊月,我们就开始向父亲要钱买鞭炮。可是,我们拥有的鞭炮并不多。虽然一链一百响的鞭炮只卖两毛钱,可那两毛钱也极其贵重拿不出手。买来的鞭炮和我们朝夕相伴,白天放到阳光中暴晒,夜晚放到热炕上去焐。为的是在其他小伙伴们的面前炫耀,为的是燃放起来更响亮。

我们放鞭炮的欲望极高,常常是等不及年到,装在口袋里,点燃一炷香,背着大人跑到外面偷偷地燃放。等到年根时不知不觉就少了几链鞭炮。为了弥补,就到宰年猪的人家抢拔猪鬃,积攒多了,去换回鞭炮。大年三十晚上,拆开好几链,等父母亲点灯放桑,敬献神灵后,我们就到院子里一个一个地燃放,从天黑一直放到半夜,那种高兴劲儿难以言表。我们很想点燃一链鞭炮,让它噼噼啪啪地接连爆响,可是,谁都舍不得那样奢侈地挥霍。最愉快,兴致最高时,拿出两个鞭炮把捻子绕在一起,点燃后,抛在半空,听到啪啪的响声时,就蹦跳着大声呼喊,我的两响炮成功了……

时光如流水,转瞬几十年过去了,但我依然怀念大年三十裱糊窗户和灯笼时的快乐;怀念书写对联“总把新桃换旧符”时的激动;怀念“爆竹声中一岁除”时的开心;怀念红火灯笼映照得小院通红透亮的喜气;怀念除夕夜餐桌上摆放的香喷喷的猪肘子、没有任何化学成分的酸菜炒粉条和炒冻大头菜,尤其是那一盘用萝卜馅包的饺子。

这样的年,不知不觉一去不返,好在繁华落尽,我的心中依然涌动着对年的美好记忆和对新的一年的渴望。我会在一副副凝聚着喜庆繁华与美好憧憬的对联里,体会隐含生活变迁、社会文明的韵味。

盼年

文/任静

盼年,是氤氲在久远岁月的一种甘美味道,如今回味那些逝去的岁月,依然倍感亲切。

儿时,年味似乎是循着腊八节来的,当我们围坐在一起喝过腊八粥后,年味便越来越浓了。过了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便忙碌起来,做年茶饭, 卤豆腐,打扫屋舍,糊窗贴年画,浆洗被褥,小孩子帮不上大忙,递东递西总是可以的。我们乐颠颠地在大院里跑来跑去,给奶奶家送几块豆腐,去嫂子家拎一筐萝卜,去街上打几斤酱油,帮妈妈提着要卖掉的年货朝集市赶去。

到了集市上,母亲将带来的几只鸡摆在农贸市场显眼的地方,任我由着性子满大街转悠。集市上的年货可谓应有尽有,有招财进宝的娃娃年画,有随风呼呼转悠的风车,有上了发条在地上蹦个不停的蛤蟆玩具,有各种衣服布料,更有琳琅满目的风味小吃,卖碗砣的,卖年糕的,卖煎饼的,还有推了车子草捆上插满冰糖葫芦的,屁股后面跟了许多馋嘴的小孩儿。卖鞭炮的摊前,围了不少人,只听“轰”的一声爆响,这些人赶紧捂着耳朵疾步退远,爆响过后,涌来更多的购买者。我怕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便躲到远远的对联摊前。卖对联的老板戴一副厚厚的眼镜,一根绳子上夹着一副副对联,挂在空中,鲜红的对联迎风招展,有用黑墨写就的狂草,有烫金描金的楷体。有位老奶奶买了一副描金对联,让我帮她念:“年年顺景财源广,岁岁平安福寿多,横批:吉星高照。”奶奶听了乐得合不拢嘴,连声夸赞。

大扫除时,我最喜欢看母亲给墙上裱糊报纸,有一沓是父亲从单位拿回来的《榆林报》,母亲裱糊时极其讲究,要头版挨着头版贴过去,一溜儿的“榆林报”字样,按日期整齐划一地排列着。有时翻到副刊上好看的文章,我便要求母亲把它贴到正面,好供我以后阅读。母亲轻易不愿改变审美态度,最后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才勉强贴到灶前不显眼的地方。于是,我又盼着蒸黄米馍时为母亲烧火,那样,我可以一边漫不经心地添一把柴火,一边认真阅读那些美妙的文字。

盼望过年,总有些五味杂陈的感慨萦绕心头。在我们童年的印象中,过年除了盼丰盛的食物、漂亮的新衣服,让我们留恋不已的就是一股浓郁的年味,挥之不去。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包饺子、喝酒、聊东聊西,享受团圆的温馨,窗明几净的家里充满了祥和气氛,多了笑声和宽容——在中国最传统的节日里,人们相信年初的几天预示着一年的吉凶,所有的烦恼、责骂和批评都要等到过年以后再说,所以过年的快乐是最恣肆和放松的。

过年贴春联

文/枫林雁子

小时候,住平房,带个大院子。每逢过年,妈妈总是早早地买几张红纸,拿上一盒烟或者一些吃的,找人帮忙写春联。然后到了大年三十的上午,就叫我用面粉打一碗浆糊,拿上用高粱穗子做的小刷子,把春联和福字贴到大门上。

那时我个子矮,就端上一个高的木头方凳,放到大门边。贴的时候踩在高凳上,弟弟也在一旁帮忙。过年的时节,正是新疆的数九寒天,外面气温至少也是零下二十多度,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在外面刷浆糊。常常上半截浆糊刷好了,下半截还没有刷,上面的浆糊就已经冻成冰了。

因此,我和弟弟就在家里把浆糊先刷到对联上,然后我拿一条迅速地跑出去,快快地贴在门上,然后再跑回来拿另一条出去贴。有时粘不住,就叫弟弟赶紧把浆糊拿来,再刷一下。常常是把大门上的对联贴好了,手也冻麻木了。

大门上的对联和福字贴好了以后,再贴进入房子的大门,最后是房间里厨房卧室的门,上面只贴一个福字就可以了。我们常常是把福字倒贴的,边贴边大声说“福到了”,爸爸妈妈乐的合不拢嘴。

那时的生活比较艰苦,爸妈是舍不得花钱买对联的,几毛钱买的红纸可以写好几幅对联呢。后来我上中学了,在学校里也学习了写大字,妈妈从此再不求别人写春联了。买了红纸和墨汁,让我写,纸和墨一次用不完,留到下一年用。只可惜我的书法糟透了,不知道是老师没有好好教,还是我没有好好练,反正每周一节的大字课,根本就没有改变我那歪歪扭扭的字,我也懒惰没有多花时间好好练。但是妈妈执意要我写,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写了。

那时候连队里懂书法的人没有几个,路过的人看到我家门上的春联,往往笑着说:“这字是丫头写的吗?没有谁谁写的好,不过也不错,比买的便宜多了。”我听了,非常不好意思。

再后来,我们都出去上学了,就再没有写过对联了。每到年跟前,街上到处都是卖春联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应有尽有,而且还不贵。那时家里的生活条件也好起来了,爸妈总是早早地把各个门上的对联、福字和门神买好,单等着我们到大年三十的上午贴上。我们依然会在贴福字的时候倒着贴,并且大声说:“福到啦!”

老家的对联

文/北岸

又是一年春节到。

在老家六安,前一脚刚踏进腊月,后一脚的年味就开始浓了。备些花炮,杀猪宰羊,似乎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年货。然而,几十年过去了,印象最深的要数老家的对联了。红红火火的春联,和浓浓的年味走在一起,与家家户户连在一起。

春节一到,家家户户就要贴对联,仿佛有了“红红的对联”,日子才会过得“红红火火”。因此,过年写对联、贴对联,是一点也不能马虎的事,不能有遗漏之处。大大小小的“福”字,每家都得要写上十几二十个,碗柜子、锅台后、窗框子、门框上、粮缸边,都要一一贴到。谷仓,还要贴上“五谷丰登”;对着门的树,还要贴“抬头见喜”;猪、鸡、牛,这些与家人天天相伴的动物也不能忘了,在猪圈、鸡窝、牛棚的门框上,也要贴上一个“福”字或者“六畜兴旺”。如此一一贴下来,自家的小院顿时会变得亮堂起来,似乎满院子都是喜气洋洋的。

红的春联贴好了,乡亲们才会快快乐乐地过大年。记得小时候,能写一手好字的人在村子里很吃香,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只要能写一手好字,就会成为“贵上宾”,除了酒肉招待外,全村子的人都会投去尊敬的目光。毛笔字写得顺畅又好看的,简直就成了村子里的大“明星”,上门请写对联的人络绎不绝。村子比较大,有上百户人家,一家一家地写,越到年关的时候越是忙,有时要忙到晚饭后才回家。

我读小学三年级时,班里开了毛笔字课,每星期一节课,老师教得认真,我们也学得积极,时常弄得脸上身上都是墨汁点。老师看到我们脸上的黑墨点,就会用他的大手用劲一抹,把墨点抹得更大,然后会心一笑,对我们说:“墨水一喝到肚子里去就是你的了,能喝点就多喝点。”当时大家都不懂,过了很久以后才明白。只可惜悟性太晚,毛笔字的长进一直不大。

即使毛笔字长进不大也要发挥作用,记得一年春节我才学写毛笔,父亲就要我写家里的对联。他事先把红纸裁好,并算好了要写几副对子,尽量做到量材使用,不浪费。然后,他又从其他地方抄了一些对联句子,也就是最常见的,如“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一年四季春常在,万紫千红永开花”;“爆竹声声春讯早,桃符处处岁时新”,等等,这些老掉牙的词,被人写了一年又一年,家里人也没意见。我趴在饭桌上,碾好墨,用笔在裁好的红纸上写下了一个个字。等墨一干,父亲便喜笑颜开地贴在了大门上。那歪歪扭扭的字,红艳艳的对联,映衬着父亲高兴的脸,直到今天,还清晰地装在我的心里。

写好了就要贴。贴春联,一般是在年三十的头天晚上,一般都是两个人一起贴。一个人往春联或横幅上刷浆糊,一个人贴在板凳上贴。如果有一个打杂的,那会更好。因为递刷子、刷浆糊、调整粘贴的位置等活,人手多总比少好。有时,你家正贴春联时,隔壁邻居来串门,总会顺手帮一把,帮着张罗着干这干那,像一家人一样。

然而,如今自己动手写春联的人越来越少了,即使在盛行春联的六安,也大都是从商场里或银行那里买来现成的印刷品。印刷的春联虽然做工精细、考究,并印上了祥瑞的图案,但同传统的春联一比,总觉得少了些年味,有些夸张,不够真诚;没有手写的春联温馨实在,好像少了一些内涵,缺了点人情味。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景不同。许多年过去了,在老家六安,人们在过年贴春联的习俗依旧没有多大改变,但大家已很少自己写春联了。街上卖的对联很美很精致,规格齐全,价格不贵,看上去比手写的要好上许多倍;然而,最能激起我回忆的还是当年写春联的场景:墨汁温在一碗热水里,砚台镇在红红的联纸上,弥漫的墨香和浓浓的年味,把一个个美好的祈愿洒在纸上,那种体验,那种年味,一直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年的守望

文/文猛

中国人特别看重年。父母在,家在。家在,年在。年在,家在。

每到过年的时候,我不管在何方,不管人生多么的不顺,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赶回老家过年,过年就是关于家关于亲情的集结号。

等到我们作了父母,眼巴巴地盼望孩子回家过年的时候,等到的是孩子滴答脆响的短信:“过年不回家,相约看大海”。

海边应该是阳光灿烂,温暖如春,短信飞到我们手中,却是寒风习习,透心如冰。事实上,年年岁岁花并不相似,岁岁年年年并不相同。我们作为正一天天老去的父母,看着关于亲情关于团圆的年味正在我们的下一代心中渐渐淡漠,我得给我们的孩子们讲述我们曾经的年,对年的守望就是对厚重的华夏文化的守望对血脉亲情的守望。

对年的渲染与珍重最华彩的乐章应该是在乡下。在乡下,最快乐的事情就是过年。农历腊月一到,天空安静下来,大人的嗓门也小了许多,雪落下来,村庄白得干净。锄头擦干净了挂上了架,马车卸下了支起了架,年猪拉出来摆上了案板,院子清扫了洒满了芝麻秸,彩车、狮子、龙灯扎起来开始了排练,在外面干事的人也燕子般纷纷赶了回来,整个村庄都沉浸在过年的幸福之中。这个时节,最紧俏的是屠户和裁缝,最忙碌的是父亲和母亲。尽管这样,父母脸上仍然乐呵呵的,苦累了一年总算有了尽头,即使不能穿得珠光宝气,吃得富丽堂皇,但总可以暂时卸去对庄稼的牵挂、对农活的盘算、对账单的揪心,平平静静的坐下来,领着全家老小美美地吃几天、玩几天、乐几天,过年俨然辛苦人生中一个温馨的驿站。

我永远记着1984年全家团年的年味。从成长的收获中,那一年是我们家最丰收的年景,我家六弟兄中,老大成家当了爹,老二招聘为乡里干部,老三参军去了部队,老四考上大学,我考上了师范,弟弟上了高中。

到了团年那天,院子里洒满了芝麻秸,我们走在上面发出啪啪的响声——母亲说这叫踩碎(岁)。天还没大亮,村庄家家屋顶上冒出了浓烟,邻居们陆续来到我家写对联,不管生活多么的清苦和灰涩,乡下人都十分看重那大红的对联,给生活一抹红,给心中一抹红。

父亲已经病倒在床,为了孩子们读书考学,家里早已经空空如同那同样空空的粮仓。写对联的事情就交给我这个所谓的秀才。给邻居们写好对联,父亲说你也该给咱家写一副吧!

望着屋梁上曾经挂满腊肉的地方空空,望着屋里曾经摆满家具的地方空空,我们的心也空空,可是院子里红红的对联红红的笑声,给了我们无尽的希望和火红,我写到:“老大当爹老二当官老三当兵生正逢时六六顺,老四大学老五中专老六高中金榜题名全来到”。全家又是一阵笑声,连忙着煮年饭的母亲灶屋里剁菜的声音也那么惊心动魄,母亲说这叫“剁小人”、“剁霉运”,把寡廉鲜耻的宵小之徒把一切的不顺心不如意剁在刀下,确实过瘾。

母亲大声喊:“吃团年饭啦!”那声音喊得我们口水直流,但是大家没有一个上桌,得先拜祭。父亲叫大哥把祖先的神主牌位擦拭摆好,端了茶盘,那年家中没有办法杀猪,盘中装有从邻居家借来的猪头猪尾,再摆上鸡头鱼头、大米饭之类,到地坝院中拜天,到堂屋中拜祖,到猪圈中拜猪大菩萨,到土灶前拜灶王爷。最后端了茶盘中的大米饭,到房前屋后的果树上砍一个刀口,按几颗米饭进去,以祈求来年瓜果丰收……我们不知道诸神和祖先们会不会下界,会不会听到我们的诉说我们的期望,但我们的心暖暖的。

这般热热闹闹的拜祭之后,开始吃团年饭了,注目那些菜,我们惊呆了:有通红通红的肘子,有墨绿的鲤鱼,还有香喷喷的鸡……母亲不是神话中能呼菜叫酒的龙女吧?

母亲不说什么,只是要我夹一块肘子来尝尝,并且小声在耳边叮嘱:“别出声!”我夹了一块“肘子”往嘴里一塞,呀,是冬瓜做的。我明白啦,更加夸张其词地说:“啊,好肥好香啊!”大家一路夹下去,原来下面的鱼是葫芦瓜做的,鸡是南瓜做的……母亲说:“我明年一定要做些真正的大鱼大肉来招待你们!”大家没有说话,幸福而满足地吃着……

今天,在我们的团年饭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倒满了好酒,可是桌子上没有了父亲,父亲走上了青山,我们的好菜该夹给谁,我们的好酒该敬给谁,这才是我们的痛……

希望我们的孩子们读到我的文章读到我的无奈,在除夕钟声敲响的时候能够脆生生的敲响家门,和父母一起守望我们的年那绝对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怀念“文化人”爷爷

文/廖双巧

那年夏天,当我把弟弟考上大学的消息告诉他时,他那略带呆滞、浑浊的眼睛闪出了异彩,好半天才挤出含混不清的几个字:”那……是……秀……才……了!”。

那时,他已经病得很重——老年痴呆症,卧床不起。或许是他一直惦记和期盼的是我们家能出个所谓的“读书人”,所以他才如此艰难而幸福地吐出他的喜悦和欣慰。

爷爷的一生坎坷,不到两岁时,父亲就病逝了,他的母亲依靠祖上留下的田地和娘家的帮衬养大他,并终身未改嫁,且供他读十年长学。一表人才、饱读诗书的他因不敢违母命,与大他八岁、一字不识的表姐结婚。婚后几年,妻子(奶奶)就病死,留下年幼的两个儿子,小儿子还不到一岁。因为家里有两小一老,他一直没能找到个合适伴,孤单一生。

上世纪八十年代,爷爷被文化部门授予“民间艺人”。他一生经历坎坷但阅历丰富。读了私塾,教过私塾、当过乡里的秘书、在企业当过会计;精诗词歌赋,通奇门遁甲;还拉得一手好二胡、会京汉楚,能一人教一个戏班子;识风水、还会说鼓书,是十里八村都尊敬的文化人。

逢年过节、或是红白喜事,十里八村的亲戚朋友乡亲,都会请他去作对联、写对联、挽联等。爷爷清高,绝不写古联也不重复自己的旧作,对他来说,几副对联不过是信手拈来而已。改革春风、旧貌新颜、祝福寄语无不尽显其中,求字者不论识字多少,听爷爷读完对联,无不眉开眼笑,连声道谢。那年,我家盖新房子,他对着我家门前群山拱出的独尊山,气势十足的挥笔一联:“门对独尊山水秀,堂开五幅子孙荣”。横批是:百业兴旺。我倔强的伯伯,三十多岁才娶了一个弱智的伯婶,他就在伯伯的门上写了一幅对联:“破窑出好瓦,有良工着手厦屋光辉”(记不全上联),还绘声绘色地给人讲对联的意思,不是贬低他的大儿子,其实是希望伯伯能生出个比他们俩都强的孙子。小孩子打猪草,他跟我们说“猪吃百样草,寸草也得切三分”,那时真的觉得什么事他都可以做成文章,而且颇含生活哲理。

他也曾教过我写春联,不管我握笔如何笨拙、字写得多难看,他都会鼓励我,夸我写得好!读初一时,因为农村中学的条件差,我双手长满了疮,没法做作业,休学半年,这一休我就不想再上学了。那时的他,在外面以帮人家看风水、算命、说鼓书为职业,常常几个月才回一次,在那个文化生活严重缺失的年代,他走到哪都非常受欢迎,他也喜欢别人需要他的日子。当他回来听说我不想上学了,顿时拉下脸不干了,无论如何要我去上学,并承诺我上学的费用由他出,还亲自找到校长,为我返校的事求情,就这样,休学一年多的我又重返校园,跟弟弟一个班。

再后来,他年纪慢慢大了,家人不让他出去,他应邀在家写写诗词文章,常听说他投稿,但很少有发表的。每次看到他一次次失望、难过的神情,现在想来,那应该是自己怀才不遇,满腹经纶却没用武之地的无助失意啊。

高考名落孙山之后,彷徨、无助的我,一次偶然的机会,应聘到镇文化站工作,我把这一消息告诉他,他高兴极了!他说文化站工作好啊,以后你就是文化人!

流年似水,岁月荏苒,一晃他离开我二十三个年头了。那个给予我深深的疼爱、对我寄予无比厚望、对文化和土地爱得深沉,却孤苦落寞一生的人,我敬爱的爷爷——你在天堂还好吗?

翻过岁月

文/刘玉兰

温暖的记忆,不经意间,会照亮人所有的心事。

比如,自我扎根这个城市以来,就偷偷喜欢上了腊梅,那是寒冬的暖香,枝条萧瑟,明黄点点,蜡样光润,一缕幽香夹在冷风中,袅袅地飘,闻了,叫人欢喜得不能自已。我用黝黑的陶瓷葫芦瓶插几枝,放在床头,颇有画中韵味,雅致得很。若不碰它,花不落,枝如故,冬天就在眼前晃晃悠悠地过去,一年又一年,一枝腊梅就能让我对冬寒不再计较。

腊梅开在腊月,腊月在岁尾,正值寒冷刺骨,年悄悄地近了。我心里默默存贮了所有关于年的记叙,那是一篇篇随笔,顺序相同,内容雷同,当然,每年也多少有点儿新意。今年,我老早就在心里打了腹稿:先回乡置办年货,年三十陪父母团团圆圆吃个年饭,发红包,大年初一围着村子挨家挨户拜年……更让人开心的是儿子新婚,家里添新人,喜气盈门,这个年过得肯定热热闹闹。

年按既定的顺序进行着,我的随笔也已启动。落笔无声却被电话铃声打断,在武汉工作的孩子们响应号召又一次决定就地过年了。放下电话,虽有小小遗憾,但看到孩子对社会的责任感倍增,还是很令人欣慰。

腊月二十九,坐公交车去市内买春联纸,文化宫的小巷内人不多,一溜排的店面林立,只两三家字画店的门还开着,未等开口,店老板就会意地问:需要春联?并随手拿了纸让我们挑。我笑笑:有七言的么?老板一听为了难:七言的纸刚卖完,几天前都被市政协买去为市民送春联了。我听了心头一暖,忙说没关系。然后,买了店里的红纸,请老板裁成七言对联,回家自己写去。

回程的公交车人挤人,大多是爹爹婆婆,手上提了大包大包的东西,探头一瞧,都是到市内打的年货。听旁边的婆婆大嗓门愉快地聊天:我买了好些鸡鸭鱼肉,去年儿女虽在同一个城市却不能回家,今年能回来团个年了,必须多准备点好吃的。谁说不是呢?我们家也是买了很多年货,冰箱都装满了,这几天忙着打扬尘,炸鱼肉,累却高兴。说说笑笑间,我从她们脸上的一道道褶子里,捕捉到的分明都是幸福暖意。

自己动手写春联,是迎春纳福最有仪式感的事情了,叫有年味儿。今年的春联纸我特别喜欢,红丹纸上洒有银箔,纸面金星点点,喜庆,耐看。爱人从小学起就自己动手写春联,乐此不疲地坚持了下来,享受传统写对联的乐趣。我们从选纸到选对联都是分工协作,对联立意主要依据辞旧迎新的欢乐情绪以及新的愿望与追求来定,表达的内容朴素而不张扬。今年,我们选了“勤俭门第生喜气,祥和岁月映春光”,横批“时和岁好”,大年三十往门上一贴,一年进出怎么看都顺心又顺意。

两个人在自己的城忙前忙后,孩子们买了礼物寄给我们,我们年前回乡下看望了年迈的父母,年的随笔就这么记叙下去,虽情节时有曲折,但即便身处不同的城市和乡村,只要一家人能默默相守,健康、平安,我就心存感恩,脸上也会不自觉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冬阳映衬下悄然明媚……除夕春晚,相声演员岳云鹏唱的《最亲的人》听了令人颇有感触:“谢谢我最亲的人牵挂……翻过岁月陪您到永远”,时光中所有的温暖和陪伴,宛若腊梅花香,无须喧哗,却总能叫人念念不忘。

年是难以忘怀的思念

文/姬向新

还没进腊月,网上售卖对联、灯笼的广告已经红彤彤的一片了,提前把人们扯进了对年的期盼当中。或许是年龄的关系,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我却没有购买的欲望,心里倒是盼着年,盼着出门在外的人们可以在年里团圆。

在北方,腊月是一年当中最寒冷的季节,数九寒天,刺骨的寒风席卷着雪花,漫山遍野,然而寒冷的天气却丝毫不会影响人们过年的热情。刚进腊月,山村里开始有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像是在告诉人们:进腊月了,要过年啦!过了腊七、腊八,村里时不时传来的几声肥猪被宰前的哀嚎,预示着人们忙年的序幕被正式拉开。

上世纪七十年代,办年货常常是父亲、大哥和大姐三个人的事儿,他们要赶着毛驴车去离家十几里路的供销社。整整一天,虽然全身被厚厚的棉衣包裹着,可是父亲他们还是冻得手脚发麻,直流眼泪。即便如此,跟着驴车在后面跑的大哥大姐仍乐此不疲。买年货当然要精打细算,要花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年货。供销社的柜台前被买年货的人们围得水泄不通,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提前想好的东西置办好。回到家,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围坐在一起,对年货品头论足——蓝色的卡布是给男孩子们做外衣的;花布是给女孩子做棉袄的;卤水是做豆腐的;糖精是放豆包馅里的;报纸是糊墙的;彩纸是剋挂钱儿的;红纸是写对联的;那二斤散白酒是给老爸解馋的;撤掉旧炕席,换上新买来的竹篾子席子;带着墨香的年画是最吸引我们眼球的重要年货——抱着大鲤鱼的胖娃娃、对新购置来的四扇画《三国演义》《西厢记》欣赏的仔细程度不亚于现在人新买回一台液晶电视……这天晚上,一家人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怀揣着每一个人的幸福和满足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把买来的年货用在该用的地方。母亲和二姐淘黄米撒年糕、蒸豆包,碾道里一天到晚都是排队等着推黄米面的村人。大姐负责赶制一家人的新衣服,家里没有缝纫机,就去有缝纫机的叔叔家,那里等着做衣服的人也是一个挨一个,父亲指挥着哥哥们泡黄豆,用借来的小石磨盘磨豆浆,经过煮豆汁、点卤水等工序,热气腾腾的豆腐便出锅了,切下一块放到碗里,洒上葱花和酱油,便是一份上等的美味。打好浆子糊上报纸,顿时家里便宽敞明亮起来。晚上躺在炕上,兄弟姐妹几个玩找字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在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一大家子人都在为年忙碌着,家里到处热气腾腾其乐融融。过了腊月二十三,忙年的节奏还不能停,给家里大扫除,拆洗被褥,洗洗涮涮,反复清点生怕有遗漏,如春节期间要用的劈柴、清理院子的角落,上坟祭祀的用品,新衣服的扣子和锁边等。父亲叮嘱说:“从今天开始每天都是过年,不许吵架打坏物品。不然,明年一年都不顺利。”

最有趣的事是,村里几个文艺骨干组织几个能拉会唱的年轻人在学校排练节目,京剧《沙家浜》中《智斗》的片段当然是重头戏。桂香扮演阿庆嫂、李奶奶两个角色,宝海既演刁德一又是板胡师,刘武演郭建光,李桂珍扮演铁梅,大伯屠国柱是李玉和的最佳人选,几个人字正腔圆的唱腔把剧中的人物演的有模有样。

终于,在人们的忙碌中迎来了大年三十。大清早,鞭炮双响就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准备了一个腊月的吃喝终于摆上了桌,村里的人们似乎要把忙碌了一年的收获都赶在这一天展现出来。最高兴的当然是我们小孩,吃完早饭,小伙伴们就急不可待地穿上新衣服跑到街上互相炫耀。男孩子揣着卖猪毛买来的小挂鞭,拆开了点燃一个一个扔出去,“啪”的一声脆响,惹得没有鞭炮的小伙伴满眼都是羡慕。这时,各家各户开始贴对联、挂挂钱儿了,红彤彤的对联格外醒目,低矮土房子的门楣、窗楣都贴上了红绿黄相间的挂钱儿,平添了几分喜庆,我和几个小伙伴掐着腰嘴里含着糖块,揺头晃脑地欣赏着各家的对联。对联的内容大致相同,写的最多的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最特别的是村东头老刘家的对联:二十年寒窗苦读功成名就/再现辉煌有理想投身大庆,一副对联写出了莘莘学子努力考取功名投身祖国建设的理想抱负。

大年初一的最主要活动是串门走亲戚,互相拜年。从初一到初五,村里的秧歌队一般会集中排练。只有锣鼓一响,人们就知道练秧歌的时间到了。老实巴交的邻家二叔,不善言词,惟独对扭秧歌情有独钟。一日,他正挑着一担水往家走,突然锣鼓声响起,二叔竟挑着两担水,踩着锣鼓点扭起来,一起来挑水的人们被逗得前仰后合,二叔却全然不顾,扭着秧歌径直回了家。日落西山,吃完晚饭的人们聚在小广场,排成两队,扭起了欢快的大秧歌,喜庆的锣鼓被敲得震天响。伴随着锣鼓点的节奏人们扭得整齐有序,两个领头人配合默契,不时变换着队形,编杖子、卷白菜心,队员们转成一圈,拉彩的伞头要练练嗓子,保证字正腔圆,好不畅快……看秧歌的赏心悦目,扭秧歌的酣畅淋漓。

正月十四是元宵灯会的第一天。扎彩灯的活是钱家老爷子的事,制作彩灯的材料是秫秸秆和彩纸。钱家老爷子做出的白菜灯绿莹莹、荷花灯粉嘟嘟、西瓜灯红通通、五角星灯、八棱锤型,最有趣的是“兔子挑眼灯”。在灯笼上画一只肥大的兔子,挑着一对大眼睛,寓意即使瞪大眼睛也挑不出灯会的毛病。

正月十四晚上是起灯的日子。秧歌队员根据各自的特点妆扮成各种人物,瓜子脸的画成孙悟空;俊俏的画成唐僧;方脸的画成猪八戒、沙僧;扮“傻柱子”的翻穿着皮袄;演“老媒婆”的耳朵上挂着红辣椒扛着大烟袋;长胡须的“渔翁”抱着船桨;“浪荡公子”拿着小蒲扇;满头插花的“新媳妇”摇摆着腰肢;狐假虎威的“衙役”拿着一截铁链维持着秩序,还有“灯官爷和灯官娘娘”带着四个丫鬟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人们举着彩灯的分成两队跟在秧歌队的两侧,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此时,准备迎接灯会的人家早已做好了准备。秧歌队拜年通常是从村东头开始的,按着前街后街的顺序挨家挨户的去拜年送祝福。到了主家的大门口,主家点燃一挂鞭表示欢迎,进到院里,举灯的站在两侧,秧歌队在锣鼓声中打个场,这时候,“灯官爷”和“灯官娘娘”在主家事先准备好的桌子前坐好,“四个丫鬟”站在身后,桌子上摆放着烟酒、糕点、瓜子花生和糖块,还有斟好的白酒和茶,秧歌队成员可以喝喝茶稍作休息。接着,分别由“伞头”和“灯官爷”说唱上一段喜庆的的祝福语,诸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类的。最后,在“灯官爷”“丫鬟们,起灯”的吆喝声中,举首灯的人先动起来奔向下一家。这时候,“傻柱子”蹦跳着把桌上的酒和糕点一股脑倒进肩上的褡裢里,扬长而去。这样的活动一直要闹腾到正月十六夜晚扣灯。

时过境迁,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村里陆续盖起了砖瓦房,刮上大白的屋子整洁明亮。日子富了,人们手头宽裕了,年货的品种丰富多样,忙年的人们越来越轻松了,但又感觉少了点什么,似乎没了从前的情趣。好在如今信息发达,大年三十贴上对联,放响鞭炮,吃完饺子,微信群、朋友圈里就热闹起来。

又要过年了,又想起曾经的年,想起那些难以忘怀的思念……

张之洞与对联

文/孟祥海

晚清重臣张之洞,少时聪颖好学,深受老师喜爱。一天,老师带其春游,触景生情,出了个对句:“驼背桃树倒开花,黄蜂仰采。”张之洞歪着脑袋,两眼盯着路边的莲池,对出了个俏皮对句:“瘦脚莲蓬歪结籽,白鹭斜观。”老师听后又出了一联:“柳线莺梭,织就江南三春色。”张之洞思索了一阵后对曰:“云笺雁字,传来塞北九秋书。”这副对联至今被楹联界称为绝对。

张之洞很有才学,野史记载张之洞与人作无情对。有人作“树已半枯休纵斧”;张之洞对以“果然一点不相干”;还有“欲解牢愁惟纵酒”,张之洞对以“兴观群怨不如诗”。

张之洞还有次“对联外交”。一次,张之洞奉命招待日本驻华使节横露。席间横露阴阳怪气地说出了一句上联:“日本东来,光照大清一统。”这句话无形中表现出了对大清的蔑视,当时在场的人都很惊愕。张之洞十分愤怒,从容地端起酒杯喝了口酒,镇定地高声吟道:“天朝上看,气贯全球五洲。”天朝是当时中国的别称。张之洞的下联对仗工整,妙句天成,从气势上压住了横露的邪气。

对联,不过是张之洞从政、治文之余事,然从这些对联中,足可看出张之洞的学识与机智。

“老婆”一词源于对联

文/操杰

自古以来,桐城人都习惯称自己的妻子为“老婆”。“老婆”之称,颇含恩爱之意。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老婆”之称源于对联。这里,有着一则鲜为人知的对联故事呢!

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位风流倜傥的文化名人,姓麦名爱新。他见妻子年老色衰,于是便有些嫌弃,遂生纳妾之心。

某日,麦爱新外出游说之前,写下半副对联放在床头。联曰:

莲败荷残,落叶归根成老藕

其妻也是书香门第之女,知书达理,聪惠异常。她在收拾房间时,发现了那半副对联,立刻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她眉头一皱,联上心头。于是,奋笔续写下联。联曰:

禾黄稻熟,吹糠见米现新粮

这句下联,比喻贴切,对仗工整,形象生动,通俗新颖,尤其是联中的“新粮”与“新娘”,“老藕”与“老偶”谐音双关。麦爱新读后,不禁拍案叫绝!他深感妻子才思敏捷,更为往日里的夫妻恩爱所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思前想后,终于打消了休妻之念。

数日后,其妻见丈夫有了悔改之意,打消了纳妾之念,恩爱亦如从前,心中十分高兴。于是,提笔写了一副上联:

老公十分公道

麦爱新马上续写了下联:

老婆一片婆心

打那以后,“老婆”一词就包含着丈夫跟妻子白头偕老之意。同时,妻子的爱称——“老婆”就渐渐地一直称呼到如今。

儿时的年味

文/蔡淼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春节就快到了,我不禁又想起了儿时的过年。儿时的生活水平虽然没有今天富裕,但每次过年却都让人刻骨铭心。

一到腊月,人们便忙着找杀猪匠约定日子开始杀猪。当然了,杀猪是一件大事情,还免不了请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看看黄历。要说每年腊月最为忙碌的人便是杀猪匠了,从进入腊月基本上要忙到年前三四天的样子。

一家杀猪,众家都要去帮忙的,在杀猪匠的指挥下齐心协力一会儿的功夫就杀完了一头猪,大家会帮忙把主家所有的活分配干净,并且将肉用盐腌制并挂于厨房,用柴火的胭熏制一冬腊肉就形成了。

主家的婆娘也忙着做俗称的杀猪饭招待大家,院坝里搭上五六桌,将当天宰杀的猪肉分炒成酸菜炒肉、萝卜炖肉(骨头)、白菜猪血等菜肴,搭配上时令蔬菜,大家便开始吃将开来,待吃完饭接着去下家杀猪。

杀猪这活其实是个苦力活,但是大家都非常高兴,因为在大家的心底,这个年就已经开始了,而且注定红红火火。

在大人们忙活的时候,我们那些小娃娃就躲在屋子里。一是大人不让孩子们看见杀猪的血腥场面;二是因为外面太冷,主家会为我们这些特殊的来客准备一个火盆,大家围在一起取暖。

杀完猪,忙活完晾肉熏肉熬油等活之后,家家户户就开始真正为过年准备起来。男劳力去房屋后面的树林里砍柴禾,女人家则在家里面打扫房子,把家里所有的衣服被子都洗得干干净净。接着就是要买红纸请人写春联了,这时村里唯一上过高中的王伯家可就热闹了,几乎天天门庭若市,当然都是去求写对联的。虽然王伯写对联,可年年他们家都是最后一个贴对联,都忙着给大家伙写对联了,自家的当然就放到最后了。

等忙完这些就快临近小年了,轮到去集镇上买年货了,花生瓜子糖、鞭炮和小孩们的新衣服自是少不了的。那些年家里穷,大人们几乎是不添置新衣服的,隔个三五年才添置一身,但孩子们的新衣服是万万不能少的。过完小年每家就要开始做豆腐了,农家自己泡豆子到豆腐完成要一天的功夫,豆腐做好了一般离年前还有好几天就开始炕豆腐,到除夕那晚再吃。

终于到年三十了,父亲兄弟几个一大早就来到我家,进屋之前在院坝里点响鞭炮。鞭炮一响我们就开始贴对联,那个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胶水,就用土豆粉和开水搅拌成糊糊贴得又紧又牢。父亲陪着几位叔伯开始侃大山,婶婶们就进厨房帮妈妈做饭,我们几个小孩就守在灶台前帮忙烧火。到了吃饭间摆好碗筷,给三五个碗里盛上少许饭,酒杯里倒上酒。大家就主动抬到院坝里,这时我听见父亲喊祖人吃饭,农村把这叫做叫饭。父亲告诉我这叫不数典忘祖。

中午闲暇时间大家就坐在院坝里晒太阳,碰上下雪的时候大家就在屋子里烤火。

最为热闹的就是晚饭,天渐黑之时妈妈会把家中年前所有准备的食物全都端上来,一桌子基本上放不下。然后一家子人围得紧紧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团年饭算是过年最重要的一环了。在饭桌上要请辈分最大的爷爷讲话,当然无非就是一些对新年的盼望还有就是教导父亲伯们要把光景过好要把子女教育好之类老生常谈的话题。

如今爷爷早已经去世了,每年回到村里,只看到父母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声势浩大的杀猪场面没有了,几位叔伯也已经进城了。好在一家四口还能在一起吃个团年饭,倒也蛮是幸福的味道。

父亲逼我写春联

文/杨桃

大年三十,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大快朵颐,三杯两盏淡酒下肚,红润挂上脸庞。饭毕,杯盘狼藉的桌面丢给了母亲善后,而我们却有比善后更重要的事情——贴对联。

在乡下,贴对联是家家户户必须的事情。对联分了很多种,有婚丧嫁娶的,有春节上至达官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张贴的春联,有“借联抒怀”的楹联。当然最多的还是普通的祈福春联,在年味十足的岁末,家家户户都贴上了红纸黑字,俨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这是一种习俗、文化、风土人情,也是人们对过去一年的总结和美好未来的祝愿。

贴春联,自然还挂灯笼。夜色来临之际,鞭炮声此起彼伏,黑色的夜空里点缀的漫天花色下,灯笼里的灯光投射出红色的光线,映照在对联上格外惹人喜爱。

我们家里,祖上读书甚少,父亲为了打破文盲相传的恶性循环,决心将我打造成一个文化人。这期间,父亲费尽周折为我买回了笔墨纸砚,让我练习书法,学习对联。这期间,恰好发生我家一个亲戚无师自通练成一手好书法,贴出的对联让过路人无不夸赞的案例,所以,父亲就更来劲了,也如法炮制,买回了很多草纸,大瓶墨汁,让我持之以恒以期成就大器。然而,经过很久练习,我的字依然难以“见人”,哪里敢写成春联,挂在家门拿出去给人家看,怕不是要笑煞旁人哦。

于是,父亲责难我的惰性和愚钝,在有一年春节,他不再买现成写好的对联,而是买来红纸,让我从叠纸、计算字间距、写字、张贴“一条龙服务”春联。这可害苦了我这个写字东倒西歪的假文人,牯牛下崽般写出来,还被父亲硬逼着我贴在自家门上。贴上之后,我不敢在门外出现,只在门后听到些刺耳的评语。脸上发烧的同时,心里倒也下定决心要好好练习。

终于,在一年又一年的春联“示众”之后,我的毛笔书法马马虎虎能让人不再讥笑,邻里上下也有找我帮忙写对联的了。一到年底回家过年,便是一大堆红纸等我去加工,然后贴在周围邻居门上。我已经习惯了示众和任人评点,似乎也接受了父亲要培养“文人后人”的期待。

红了正月

文/郭成良

俗话说:“十里不同天,五里不同俗。”但过年这样的习俗在汉民族的大家庭里却是大同小异的。小时候有民谣:“腊月二十三,灶家娘娘快上天;二十四,掌柜家宰年猪,二十五,弹尘扫房子,二十六,打发伙计过年去……”人们在地里辛苦忙碌一年,力出了,汗流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为准备过年,又得忙碌一阵子,人称忙腊月。现如今,人们的生活普遍好过了,对年的期盼不像童年时期那么急切,没有了那种压着指头算日子的渴望,有人嬉称“现在的人天天在过年”,这话不假!

逛过几个年货会,赶过几次夜市,会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场面令人震撼,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叫人目不暇接。最愿意逛的是每个集市上售卖春联的区域,那铺天盖地的春联年画灯笼挂饰活脱脱渲染出一片中国红来,耀着人们的眼睛。那各种各样的春联,门神,福字,寿字,囍字,招财进宝,恭喜发财,金童玉女恭贺新年,吉祥宫灯,大红灯笼,十二生肖,窗花剪纸……花花绿绿,喜庆吉祥。平面的,立体的,镂空的应有尽有,都在昭示一个主题:年味越来越浓了。看着这些现成的春联,许多年前有关写春联的往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我的家乡坐落在拉脊山脚下,这是一个贫穷的脑山小村庄,但这里的人们并不因土地贫瘠而自艾自怨,他们对生活始终充满着十足的信心。记得小时候,临近年关,父亲都要准备好几张联红(写对联的专用大红纸),有时捎带一小瓶墨汁,提前叫我去二叔家写春联。

二叔是村小学的民办教师,老师是最有资格书写春联的。每年这时候来写春联的人很多,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把联红排成一溜,算是排了队。人们袖着手,或谦恭的看着二叔握管挥毫,或相互之间窃窃私语,显露出羡慕之情。也不因我是亲侄子,二叔照顾我,先给我书写。有的时候去的迟了,要等好长时间,母亲几次打发妹妹来看;有时二叔还要把排我后面的人的对联先写了,我心里尽管不快,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终于等到给我写了。只见二叔拿起联红,对齐,折叠,裁开,对联,横额,门芯,剩下的边角碎料也不丢弃,收在一起。开始书写,只见他抿笔,屏气,悬腕,一系列动作之后,一个个大字出现在联红上,我能断断续续念下来,每写完一副对联,二叔都要大声地念一遍,每年写得最多的就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写完最后一个字,没等墨汁全干,我叠起春联一溜烟跑回家。

母亲已洒扫完院子,哥哥撕了门框上年残留下来的对联残片,擦好了糨子,等在那儿了。我们先从家里往外贴,贴到大门时,远处“噼噼啪啪”的鞭炮此起彼伏响起来,好多人家的大门上已经贴上了对联,红红的春联把或新或旧的门框门楣门扇装饰得吉祥喜庆,映得门顶墙头的残雪也泛着红光,像极了乡村少女初嫁时绯红的脸颊,也像白头发老翁脸颊红润,喜笑颜开的沧桑面容。联红贴上了,一挂鞭炮燃响了,我们蹦着、跳着,大声欢呼起来:“过大年了,过大年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考上县师范学校,学校课外开设了书法、美术课。我对书法有了一定的认识,跟着老师临习书帖,潜心学习,我的目标就是每年腊月里,不再夹着几叠联红往二叔家跑,自己写得字能够贴上自家的大门,来装点红红火火的正月,过一个不同寻常的大年。

这个愿望在当年腊月就实现了,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看着我亲手书写的春联,我心里像灌了蜜糖似的,发誓好好练字,在正月的门面上展现自己的书法艺术。

自己忙得不亦乐乎,母亲着急地团团转是从上师范第三年开始的。那些年腊月二十四、五,我就忙开了。邻居家的老爷爷、叔叔、婶子,或小孩子一个接着一个,夹着几张联红,提着一小瓶墨汁或一袋子油炸馓子,纷纷跑来我家写春联。我有点兴奋,师范三年的书法练习有了展示的地方。我拿起联红,对齐,折叠,裁开,剩下的边角碎料也不丢弃,认真书写对联,每天从早忙到晚,一直忙到大年三十中午,自己家的春联抽时间写了几副,还不够,得抓紧写出来,不然母亲又得唠叨。人人家家的对联都贴出来了,我们家里却是人来人往。只有贴上对联,放过鞭炮,外人就不再登门,大家才能安安心心过年了。

遗憾的是我想追求完美,又想显示自己的能耐,别出心裁地画起门神来。从上年开始,我们家院门上的门神像是我描画画出来的,那时的门神多为线条勾勒,手工雕版套色印刷的。一对门神也就卖一两块钱。我买了一副,贴着玻璃窗描出来,再填色,整个画面色彩艳丽,色块凝重。秦琼、敬德二员大将赫然立于纸上,威风凛凛,大有呼之欲出的感觉。买一副,复制一副,分别贴于大门和主房门扇上。花点时间,找点乐趣,省点金钱,也吸引了别人的眼光,就有邻居小伙硬缠着我给他家画门神,好话说了几大筐,无奈,就给他家复制门神。这活儿费工夫,啥地方一旦画错了,就得重码盅儿重定财,重头再来。

写春联裁剩下的边角余料,也大有用处。写上“出门见喜”贴在门前的老榆树上,“身卧福地”贴在老人卧室的墙上,“五谷丰登”贴在粮仓上,“六畜兴旺”“牛羊满圈”贴在马棚牛圈上,“五味生香”“移风易俗”贴在厨房的门楣上,“平安出行”“日行千里”贴在手扶拖拉机的拖斗上……

临近黄昏,远处的鞭炮“噼里啪啦”响得越来越密集。一声声尖利的呼啸过后,伴随的是一声声“呯—”“嗙—”的爆炸声,上天炮在空中炸响,火星迸散,烟雾弥漫,纸屑纷飞,空气中弥散着一种油烟混杂着焦毛及硫磺的味儿,间或夹杂着着小孩子的欢笑声,越来越浓烈的冲击着我们的视觉和听觉。

年味越来越浓了。

忙过腊月,进入正月,年在家家户户的精心准备下大摇大摆,噼噼啪啪,吵吵闹闹就来到了人间。走过街巷,人们的脸是红扑扑的,小姑娘的棉袄是红扑扑的,贴在院门的春联是红扑扑的,人们提的礼品是红扑扑的,场院里影子匠的亮子上是红扑扑的,社火场上涂了浓重油彩的脸谱是红扑扑的,就连人们的欢声笑语和敲锣打鼓的声音也有红扑扑的感觉……

而最为庄户人看重的就是贴在门楣上的一副副春联。大红的联红上书写着墨色或金色的字体。有一年我给三叔家写得春联由于三叔不识字,大门上的对子贴错了,一边是7个字,一边是9个字,这也不要紧,没几个人发现,要紧的是那红红的春联就吉祥地、耀眼地贴在自家的大门上,过的是大年,迎的是吉祥!尤其那祝福风调雨顺、人寿年丰,祝贺新年新气象的对子,更是给农村的年味增加了深意,年的韵味便加饱满绵长。

亲朋邻里见了面,拱手作揖,互道一声:“过年好!”“新春吉祥!”整个心里也是热乎乎红彤彤的感觉。过年了,烦心事,都往后放一放,除了大人小孩沉浸在年味中,就连人家里的牲畜、果木也感觉到了年味。你看,那个大爷牵着骡子走亲戚,骡子的额头、鬃毛、尾巴上都拴上了红布条,想必他家里金贵的果树上也挂上了红布条,没有迷信色彩,给它们穿上节日盛装,就图个喜庆,图个吉利!

往事悠悠,现在过年的方式较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好多习俗都丢弃不用了,新的习俗随之形成,如网上办年货,聚会团拜,微信有信拜年,看春节联欢晚会等等。春联也没有往昔那样挤着排队去书写,市场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拿钱买上就成,只是缺了那么点味道。是少了繁复褥杂的过程,得到太过简洁容易吗?是少了人情礼节的周旋情调吗?好像也是。但这正迎合了如今人们快节奏的生活方式。

不变的是大红对联,还在正月里染红了半边天。年味儿,还在城乡之间氤氲飘散……

父亲写春联

文/乔兆军

过春节,家家户户都要贴上大红春联来迎接新年。每当这时,我就想起小时候父亲为村民们写春联的事。

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有点文化的,写得一手漂亮毛笔字,一过腊月二十,父亲就很难落屋,常常张家还没写完,李家又等着来请,父亲总是来者不拒,等到十几个村庄写过来,也就到了年末岁尾。在这几天里,父亲脚站麻了,手腕写酸了,也不说一声苦累。为村民写春联充实着呢。

父亲写春联不喜欢看着《春联荟萃》之类的书照搬,而是根据写春联人家情况写出新意,想好后就立马执笔认认真真地写,力求做到布局合理、字体端正。他给开小卖部的人家写的是“保证商品供应,满足大家需要”。给一对新婚夫妻写的是“红莺对歌国泰民安,喜字成双花好月圆”。张爷爷爱养花,喜欢搞庭院经济,父亲为他写就一副“春满人间百花吐艳,福临小院四季平安”。他的这种创新做法深得村民欢迎。

我家的对联总在最后一个写。父亲常常让我在一旁做帮手,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帮父亲抻纸。这抻纸也很有学问,因为这个过程父亲往往并不提醒,全靠我的观察和默契。两只手小心翼翼捏着对联的一端,在父亲写完一字起笔蘸墨的瞬间轻轻拉过一格。每写完一联,我就平端着,把写好的红纸晾到地上或床上。不多时屋里屋外都是一片鲜艳的红色。

一年又一年,渐渐地找父亲写春联的人少了。每到要过年的那几天,满大街都有印刷精美的春联在卖,那春联,金黄色的大字,贴在大门上,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很是气派,谁还费事去请人写春联呢?

但机器印制的对联总缺少了淡淡的墨香味,也没有了乡亲们聚在一起拉家常品春联的热乎劲,这让父亲很落寞,每年父亲写完了自家的春联,就会拿着毛笔独自叹息一番,他是在怀想以前写春联的氛围和情趣吧。

离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听到远远近近的鞭炮声在炸响,已到“奔四”年龄的我,想起了乡下白发苍苍的老父亲,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爸,今年就不要再写春联了,到时候我给您买几副回来吧。”

“莫买,只要我能动,每年过年我都写,一直写下去。”父亲说。我想,父亲坚守的是一种温馨感受,抑或是一种传统文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