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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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父亲一样老去

文/劫翁

老了，就像父亲那样
读书、下棋、看新闻，有时也到附近的公园里
散散步

白云、蓝天、坡地上黄色的花朵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物，我都不再爱了

我要像父亲那样把内心腾空，什么都能装下
什么也不装

从幼儿到老年，搭积木、盖房子
守着一个不断充实的家，我要像父亲那样
小心翼翼地老去

终于可以像父亲一样老了，老得心安理得、无所事事
老得一无所有，仿佛活着的世界
和自己无关

父亲的秋天

文/马晓炜

白露刚过
父亲就掰着指头
叨念起稻子收割的时间
时不时站在窗前
透过一座座高楼
默默遥望家乡

每年这个季节
无论如何劝说
父亲还是要坚持踏上回乡的旅途
纵然他颤抖的身躯
再也撑不起季节的馈赠
稻子抽穗 芝麻拔节 棉花挂桃的声音
宛若我儿时饥饿的啼哭
让他一次次痛苦难熬
似乎
只有置身田间
看到满目金波银浪
呼吸着清新的稻香
才能安抚短暂的离愁

这个季节
父亲注定在忙碌中度过
纵然相隔万水千山
千山万水
也难以阻拦丰收对他的诱惑
因为
这是他一年的守望
更是他今生的坚守

父亲的酒

文/晏玉学

父亲这辈子就好这一口
从前贪杯是因为家里穷
后来贪杯，是因为他喝的不再是酒
他说酒要大家喝，一个人，难喝
父亲喝醉酒，就会腾云驾雾
当他被打回原形，跌得浑身是伤
为此我妹妹哭多少回
一家人嚷着要他戒酒

偏偏这辈子就好这一口
戒掉哪有那么容易
戒了觉得人生没有了乐趣
偷喝更猛，酒量越戒越大
酒醒发誓不再喝，过了又喝
其实，喝老了酒的父辈们
见了酒就像鱼儿见到水
一不小心就把酒当做水喝
畅快了，踉跄躺在大地怀抱
最后发誓说再喝就不是个人
母亲说，其实他早就不是人

为供子女读书，为了节约
他硬舍弃了今生唯一的嗜好
可没了从前的豪爽、开朗和健谈
忽然变得无聊，无友，孤独，呆滞
他说他要做个老好人，好老人
他说醉酒狼狈，不能掉了儿孙颜面

他不喝酒，我们的孝心没了去处
我想我的父亲就是酒变的
如果哪天他不在了
看见酒我就会哭，放声痛哭
哭他留下的酒，没喝完的酒
我不想把遗憾留在酒桶
不想将来在他坟前祭洒
那活着的时候就喝个痛快吧
把碗倒满，倒三大碗：
他，一碗
我，一碗
他，一碗

父亲

文/elford

在某个灰暗冬日清晨醒来
停电了
父亲像木头人一样站在门廊外面
没有剩余的电力供给他不存在的身体
没有节日更没有奇迹
令他苏醒，重返人世

如果那不是夜晚的一个梦
在空中比划着解释给你听。在完全不同的轨道上
父亲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
保留着汹涌翻滚的巨大古代抄本
残存的一丝阴郁的秘密
而这些字句和图像
远比不上它对事物新的惩戒
来得直接

为什么你要带给我这些被污染的伪书
它们并非完全清白
把生活中所碰到的一切——
杂乱无章的事物
翻到死亡之风吹过的最后一页

人字形的鸟群，曾证明
它们像天空中的倒金字塔
那样散开，隐退并把往昔
填满
而我永远遗失的书上的一个目标
藏在一座发霉的岛上
一个星期过去了
我的激动消退，才安分下来

父亲

文/叶雪松

父亲
儿子即使是
丹青圣手，也难以
描画您的形象
跟着您生活了十几年
始终看到的
只是一个灰色破旧的
背影，父亲
您何时能回过头来
让儿子看到您的
容颜，即便远隔万水千山
也不至模糊您的印象

父亲，是您粗糙的手掌
为我垫起了起跑线
儿子走远
回过头，父亲
您还是扬着手臂
皮肤皴裂，父亲
您疼么！父亲

密密麻麻的田间小路
圈住您沾满泥土的双腿
也圈住我的目光
父亲
站在您的肩上
儿子看得很远
是的，父亲
您知道我看得很远

您总在阡陌间徘徊
泥土，糊满您的双腿
儿子回来看您的时候
您一定要把腿上的泥土
洗干净啊，父亲
儿子回家
您穿着袜子和鞋
袖着双手
真心地笑一笑
儿子，此生没有遗憾

父亲
曾经的泥土上，现在
筑起了城市和高铁站
泥土上的人们
洗脚上岸
父亲
我知道，您一定真心笑了
身为最卑微的老农
却有广大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