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是不了情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透过落地窗斜斜地照在她的身上。她正翻看着一本旅游杂志。撒哈拉！那里曾有三毛流浪的足迹和她真实的爱情。她静下心来想细细地看看这篇旅游日记，可她却发觉自已心神不宁得无法静心去品读三毛与荷西。

她的目光透过茶杯氤氲的水雾落在那个穿浅墨绿外套的男人头上，那儿稀稀疏疏的点缀着三两根白头发。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邻座的茶客下棋。“抽车！”她听他说。他还和十多年前一样，喜欢下棋，她想。

记得还是和他谈恋爱时吧，一次他听见邻居家下棋的声音，说去看看，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把她一个人冷落在家里，她生气极了。怎么如此漠视我的存在呢？她想。一气之下，她故意砰地一声关上门，蹬蹬蹬的跑下楼去，打电话给他说自已走了。他立即追赶下楼，又是陪罪又是道歉，最后才猪八戒背媳妇似的将她背上楼，让她破涕为笑--------她想得呆了过去。

他扭过头来，看见她望着自己发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了声“看忘了，报歉！”，笑容同以前一样充满了孩子气，她觉得。回到她的对面坐下来，他拿起一本杂志，翻翻，又放在桌上，抽出一支烟，点燃，烟雾顷刻就弥满了眼前的空间。他也抽烟了，她记得他以前是不抽烟的。缭绕的烟雾中，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象十多年前一样。眼镜后面他的眼神散乱，略微有些慌张，有些闪躲，她发觉她什么也捕捉不到。她和他曾深深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过“执子之手，与尔偕老”，她记得。

她转过头去，外面，无风，阳光正好。垂柳依依的，黑的，白的，红的小车散乱地停放着，河堤上一对对情侣携手而过，一个娇小的女孩子正倚在一个男孩的怀中，仰头望着男孩子，还跺着脚，在撒娇吧？那男孩子笑着敲了一下女孩的头，说了一句什么，女孩就甜蜜地笑了--------她看痴了过去。多年前，自己也曾有过这样子吧？就在他的面前，他的怀中？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对面的他正翻看那本杂志，仿佛在研究一辆赛车。

他还这样子，对任何东西都充满好奇。他也曾有过一辆自行车的，很破旧，她记得。那些寒冷的冬天，他就经常骑着那辆破自行车来接她，冷得瑟瑟的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将两手藏在他的衣兜里，搂着他，头靠在他的后背上，很温暖。寒风中，他高兴地蹬着自行车飞一样地跑，她也洒下一路笑声幸福的回家。现在他早有小车了，那破自行车早扔了吧？她又叹了一口气。

茶座里熟悉的萨克斯曲响起，那是《昨日重现》，肯尼基的。自已在十多年间听过不下几千遍吧？她想。忧伤的旋律水一样漫过心间，她的喉头有些发紧。

茶杯里，他又续上了热水，她捧起来，却喝不下去。他抬头望她，无言，她亦无言。对视了几秒，她从他的眼睛里仍然不能捕捉到所期待的东西。曾经他的目光清澈而令她眩晕，她记得。

“咫尺天涯”，她想到这个名词。

收回目光时，她发觉他的眼角有了几丝皱纹。

不断有人打电话给他，他总是报歉地笑笑。她从他的谈话中感到他现在做得还很成功，也很忙碌，他的言谈间颇有些踌躇满志，不似当年的那个青涩的少年。
窗前有孩子嬉闹着玩着滑板过去。儿子，她想，他在家里和他的父亲做什么呢？

“回吧”，她终于说。

外面，无风，阳光，懒懒地。

冬日的余晖中，他和她，拖着长长的影子孑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