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飞的大雁

2010年03月16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秋天到了,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变成一个‘人’字,一会变成一个‘一’字……”。这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小学语文课本里的一篇课文。

记得小时候在农村老家,每当晚秋时节,天高云淡,灰褐色的大雁在上空列阵通过。我仰首望去,一遍又一遍地朗诵着这篇课文,伤感地跟踪大雁消失在天际,春暖花开,又高兴地目睹大雁飞过头顶。尽管我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着那篇课文,当时我并没有搞清楚大雁秋天为何“往南飞”,春天为何又飞回来。随着年龄渐长,我恨不得自己的理想伴随着大雁放飞远方。此时我明白了,迎送大雁的心情也发生了改变,秋天欢送大雁南飞,春天埋怨它不应该回来。现在,我彻底明白了,不但羡慕大雁秋凉南飞,更佩服大雁春暖北归。

光阴如梭,弹指一挥间,四十年过去了,飞向远方的我也回到故乡。“嘎……嘎……”空传来萦萦的“雁鸣”,我又仰首望去,消逝的岁月浮现在眼前……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曲《远飞的大雁》响彻祖国大地,当时我在上中学,无论是班里排节目,还是下农村演出,都少不了这首歌。我喜欢这首歌。每当听到“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封信儿去北京……”时,我的心激动不已,“到北京”成了我的梦想。

唱这首歌最拿手的当属我们班的凡荣同学,她身材高挑均称,俊俏的脸,一双明亮的眼睛。给我烙印最深的是冬天她穿着蓝底碎花布棉袄,红头巾下露出齐肩的短发,冻红的瓜子脸,细长整齐的眉,眼神动中含笑,显得美丽大方。这与当时盛行的一身戎装束腰,佩红卫兵臂章,军帽两侧露出齐肩的“造反辩”女学生截然不同。她那天赋的银铃般嗓子,把《远飞的大雁》唱得格外动听,观众佩服得五体投地,总是博得热烈掌声。至今她唱歌时的表情和动作仍记忆犹新,她薄嘴唇微微翘起,一曲深情优美的歌声从心田里流淌出来:“远飞的大雁,请你快快飞,捎封信儿去北京,翻身的人儿想念救星毛主席……”唱着唱着,脸上挂着细汗,耳鬓旁,坠着一粒晶莹的汗珠儿……窈窕的身材伴随着乐曲的节奏,翩翩起舞,两只胳膊展翅欲飞,歌声婉转凄约,真切动人。

凡荣在班里很有人缘,乐于助人,同学们都很尊敬她,我们同窗不足两年,在我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凡荣爷爷在学校所在地的饭店炒菜,应该算是厨师,同我父亲莫逆之交,听父亲说解放前两人合伙开过饭馆,由此关系,我俩像亲姐弟一样相处。凡荣是爷爷的掌上明珠,爷爷常给些钱花,在同学中可谓“富姐”。我家收入甚微,靠父亲微不足道的退休救济金来维持生计,这点钱优先于我。尽管这样,我不忍心用得太多,只留下一点用作零花钱。那时农村都不富裕,除了公社干部和职工家的孩子能见到现钱,农村学生都很贫困。从家自带粮,到学校兑换成饭票,一天三粗粮,不是高粱米就是苞米查子,菜是土豆、萝卜,白菜,清汤把水,白菜冻了更难吃,苦啦吧唧,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细粮。我家离学校有三十多里路,我在学校住宿,一个月能回去一趟。母亲一辈子省吃俭用,为了让我念好书,把仅有的一点白面省下来,冬天学校吃两顿饭,妈妈给我烙发面饼带到学校。可是,狼多肉少,一到学校同学们一扫而光。从小娇惯的我馋了就去饭店卖烧饼,还仗义地带着要好的同学,这样生活费用出现了危机。

我知道凡荣的零花钱比我充裕,想找她借钱,天生长着一脸抹不开肉的我难以启齿,憋得脸通红也蹦不出一个字。凡荣从爷爷那里知道我父亲有句格言:“交朋好友,钱串子倒提着。”看我和父亲一样也好交朋友,猜到我是囊中羞涩。我不敢多借,一次五元,一般是每月中旬借,等到月初父亲的退休金发下来再还给她。同学们知道我有钱了,我带他们去饭店卖烧饼的次数也就多了,有时候遇到凡荣爷爷,还白送我几个烧饼。时间长了,我不好意思去卖烧饼了,同学们却自保奋勇轮流去买。这样一来每月超资的五元钱也不够了,我只好向凡荣姐追加到十元钱。她视乎知道了什么,尽管还是慷慨解囊,每次都叮嘱我要注意节约。就这样,大概有两年多的时间,她成我的贷款小银行,而且是无息贷款。我记不清从她那里借过多少次钱,一共借过多少钱,也不知道有没有没还钱的时候。

初中最后一个学期,她悄悄地消失了,急的我到处找她,老师同学也不知道去向,我去饭店找他爷爷也不在了。后来才听说,她订了婚,并且是军婚,可能嫁到外地去了,从此便失去了联系,一直到高中毕业也没有她的音讯。后来我当兵离开了家乡,但每次回乡探亲休假都打听她的下落,

二00六年初夏,我们分别三十六年后的同学大聚会,我拜托几位同学再一次找她,结果还是渺无音讯。在聚会中,打听到她在大庆,因为那个年代的复员兵有支援大庆的任务,于是我让在大庆工作的金发同学一定要找到她。金发跑遍大庆有关个单位,最后到公安局查户口,找出几十个同名的,一一排查后还是令人失望。

随着时代的更替,《远飞的大雁》这首歌慢慢地被人淡忘了,可对情有独钟的我来说只是暂时埋在心底。忽然有一天,军营的喇叭里传来一首令人心动的歌曲:“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为了春回大雁归,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望断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听后,思念之情油然而生……心想她这个军嫂远走高飞,怎么不让大雁捎个信儿来。

去年八月中旬,同学宝有来到部队,晚饭后,铁印我们三人在师招待所迎客松的将军石边乘凉聊天,酒兴未尽的老同学天南海北地聊着……宝有突然爆出一条惊喜的新闻,他说找到凡荣了!我马上回应,你是不是还没醒酒呀?宝有诉说着经过:一天在他家楼下,听到两个女人提起凡荣,急忙上前追问,结果惹来人家疑虑。经过验明正身后,那人说她是凡荣的亲戚,原来她中学没毕业就和她的复员兵爱人结婚了,她爱人被分配到铁路部门,开始在大庆,几经调转,最后落脚在牡丹江。我埋怨宝有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宝有说她家庭很不幸,十多年前,原来的丈夫突发疾病,撒手人寰,扔下她和两个孩子。不久她的单位也解体了,贫困的家庭由他一人来承担,拖儿带女的在困苦中艰辛跋涉,哪还有心思联系同学,更不好意思回故乡。听着听着,我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和酸楚,亟不可待地让宝有拨通了电话,意想不到她的声音还是那么亲切甜美,她说一切都过来了。我问她现在还唱歌吗?她说早就没有兴致了,如今已到了花甲之年,孩子都成家立业,她又后续一个老伴,两人在铁路边开一块地种,当做晚年的营生。惊讶之时一想自己不也是满头白发了吗?也已经成了“望六”之人了。在我的眼里她是很少干农活,学校支农时我看他干活和我差不多,也是个“半拉子”,现在却种起地来了,想必是对思念故乡的一个寄托吧。心灵的沟通必然想要迫不及待地见面,因为四十年没见面了,现在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了,我们约定明年开春,同大雁一起回归故里。

秋天到了,我该往南飞了,飞到北京,飞到儿子身边。

在新年到来前,我们又通了一次话,她告诉我说已经联系到十几位同学了,兴奋之中遭到一片谴责和埋怨声。她梗咽地说,同学们都比我过得好,多少年来我也思念家乡,更想念朝夕相处的同学,心中默默地祈祷,只要你们过得比我好。听到这里让我想起一句名言:“感情像条河,越深越无波。”是啊!不图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当爱不是以占有为前提的时候,爱才是真正的爱,纯粹的爱,无私的爱,深远的爱。四十多年前的同窗少年,朝气蓬勃的“八九点钟的太阳”,现在已是快要夕阳西下,我们都老了。但是,我们忘不了那真情年代,我深信无论现在同学们有多大变化,最根本的不能变,那就是真情、感情和亲情。不管多么富有,感情是无价的,真情是难得的。如果说事业和成就是我们远飞的志向,那么,情感就是我们回归的灵魂。

大自然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周而复始,世间众生无不在轮回之中,我期盼着春回大雁归,聆听雁叫的美妙音乐,拉开我们第二春天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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