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个春天

这春天，来的似乎未免太暧昧了些。半是晴天，半是阴雨，若不是心里早有准备，恐怕真的认为已经是炎夏了。从二连浩特下了车，就被迎面而来的沙尘蒙住了眼睛。我从不曾看到这么狂躁的尘沙，仿佛它们是被彻底激怒的狂徒，什么都不管不顾，只希图在街头巷尾，甚至整个山间原野发泄自己的欲望了。

我用帆布背包挡住脸颊，风沙依旧打在耳朵上，打的生疼；勉强走到肯特街，找了个旅店住下，往镜子里一瞧，一头的灰尘烟灰，成了半个土人。洗了澡，站在窗户跟前向外面看，似乎整个的春天已经成为沙尘的附庸，完全看不到春暖花开的风韵。而与都市相比分外瘦小的二连浩特，更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沙尘之中随风飘摇的小船，随时都有可能翻覆。

在我的记忆里，倒是经历过一场沙尘暴的，只是，那分量，与此刻的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我不得不承认，自然的力量是我们无法估量的。我们自认为自己是高等的一群，拥有改造世界的能量，可眼下看来，不过是天大的一个笑话罢了。自然界的衍生经历了数亿年的光景，它自有它的循环脉络和生命构成。在我们异想天开想把它改变的时候，它不过是冷冷一笑；但待到它们蜂拥而来，只剩下我们在漫天的风沙中瞪大惊恐无措的眼睛了。

窗外的街上已经鲜有行人，或者说，即便是有，我也看不清楚了。整个街道静悄悄的，只有风沙咆哮的声音，间或还能听到沙石打在汽车玻璃上，玻璃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就没有下文了。人们都躲在房屋里，静静等待这场风暴的离去——谁会知道这场风暴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自然不是一味向人们示威的，它们是在惩罚，惩罚那些不珍惜它们的人——它们哪里会顾及无辜的善良呢？

打开电脑，联系到其它地方的朋友，不止这里，连同北京，甚至河南南部，进而到东南沿海，都有这场沙尘暴的影子。我开始无法形容这场沙尘暴的规模，恐怕想破我的脑壳，我也不能给出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词。我的心里是一阵阵说不出的震撼。

这是个春天吗？我看不像。

站起身来，推开窗户，一股混浊而干燥的气息迎面而来，简直要把人窒息。此时我才知道，这根本不是春天。不是，这哪里会是春天呢？这分明是冬天，是寒冬，是把一切尘封进死亡的寒冬。而我们，居然还举着主观能动性的大旗，继续奋力改造这个世界的一切。我们在创造文明的同时，又在不遗余力的抹煞大自然的文明。我们把春天驱赶到荒无人烟的极地边境，却捧着鲜花迎接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