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里的鸟巢

今年的春天，不知在南国的哪个温柔乡给绊住了脚，总是无限留恋地、左顾右盼地向北细碎地挪动着脚步。春日迟迟。过了清明节，还一直是三日风两日雨的，在拉锯似地几来几往后，步履蹒跚的春天，仿佛是让小鸟的叫声给惊醒了，一阵风似地跑过来，人未到，声先闻，"我来迟了。"于是，绿杨影里，春水池畔，红杏梢头，挤满了春的消息。

4月9日，我去石家庄参加河北省散文学会的年会，车行进在石黄高速公路上，放眼望去，公路两旁麦田里浓浓的绿覆盖了大地，穿着花红柳绿鲜艳衣服的农人，劳作在田间，正播种着新一年的希望。公路两旁的绿化带里，田野的沟边地头儿，村庄屋舍的前后左右，淡淡的鹅黄柳绿无论如何是收不住了，这春天的热情，因为迟来的歉意，爆发得更加猛烈似的，朱砂红，胭脂粉，珍珠白，飞金黄，泼天泼地地洒下来，一夜之间，花事如海。

在这浓浓的春意里，我忽然被自己的一个新发现给惊喜了，公路两旁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杨树、槐树、榆树、白蜡树，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树（因为树还没有长叶，所以远远望去看不清是什么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呼啦啦从天而降了密集的、数不清的鸟巢。有的杨树上方，围绕着主干密密地接连有七、八个鸟巢，这些鸟巢像串糖葫芦一样被串在一起，颇为壮观，远远望去，就像是蹲在枝杈间的一只只小竹筐。

望着无际的原野，就像大自然以天地作背景，以麦田为基调，绘就的一幅韵味十足的早春风景画，而这些远远近近、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鸟巢，就好似一位作家或书法家，在完成了他的得意之作以后，有意在作品的某一个位置用力抖下的一个个墨点，引人注目，发人深思。它在向人们提示着什么？它又在向人们昭示着什么呢？

这时，三、五只花喜鹊叽叽喳喳地从一棵树飞到公路那边的另一棵树上，活泼欢快，跳跃不止。这些体态娇小，毛羽细长，羽毛鲜艳光亮，叫声清脆悦耳，被称为"吉祥鸟"的花喜鹊，它们在向人们报告着什么好消息？是大地绿了？春意浓了？还是河水清了？天空蓝了？… …

这条石黄高速路我并不常走。在车里，我一边欣赏着这些鸟巢，一边在心里发问：这里的鸟巢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是早春开阔的视野可以使我一览无余？是行进在高速公路上可以居高临下尽情地向远处眺望？是今天因参加这个盛会带来了一份好心情？是因为这一带的树木增多了？或许这些因素都兼而有之。在我的记忆里，多年来没有见过有这么多的鸟巢。有句俗语叫做"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单从它的字面意思看，就是说只有有了更多的树，才能引来更多的鸟。"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嘛。

走着走着，我又有了一个新发现：公路右边黑黝黝的金丝小枣树顶端的树杈上竟然也端坐着一个鸟巢。我端详着这个鸟巢自己笑出了声：这些小东西真是调皮又大胆，怎么敢把自己的家搭建在枣树上？难道你不知晓枣树株矮有危险吗？难道你不知晓一年一度的"无理长杆一阵打，泪如玛瑙落西风"吗？忽然眼前一亮，枣树林里，又有两个大大的鸟巢挑在树梢的顶端。此时我已经明白，刚才的发现并不是偶然的了。一路走过来，在沧州以西献县、南皮等几个有金丝小枣树的沿路县境内，看到了好多好多的枣树上的鸟巢。我将这一路的新发现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这些鸟巢连同与鸟、鸟巢有关的记忆一并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叠像环生。

小时候，我家庭院东边有一块空地，一棵粗壮的老榆树上有一个大大的鸟巢，哥哥和他的小伙伴经常轮流爬到树上去探寻鸟巢里的秘密。有时，他们从鸟巢里掏出几枚鸟蛋，乐得手舞足蹈，商量着怎么把鸟蛋变为美食，有时又从鸟巢里取出几个还没长毛的热乎乎的红肉团。有一次，哥哥把取出的"红肉团"捧到家里，想放到父亲的鸟笼里养起来，被奶奶发现后挨了一顿臭骂，奶奶说，小冤家，这是作孽啊！家雀是益虫（奶奶把鸟说成虫），它碍得你啥事啦？这是我有记忆以来听到的哥哥第一次挨大人的骂，也是唯一的一次。哥哥被迫把"红肉团"又小心地放回鸟巢，这些"红肉团"后来是否长大成鸟我不得而知，遗憾的是我因不敢爬树，始终不知道鸟巢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渐渐了解了一些关于鸟和鸟巢的知识。筑巢是鸟类的本能，鸟巢就像是育婴室，是鸟繁衍下一代的重要场所。据说，鸟的筑巢方式有很多，缝合、编织、挖凿、黏附等等。织布鸟会把草或树叶撕成细丝缠绕在树枝上，然后用脚踏住，用嘴衔着另一端像织毛衣似地来回穿梭，编织成一个考究的鸭梨形的巢；炉鸟则把巢筑成烤炉状，能遮风避雨；燕子的巢像个小葫芦… … .鸟筑巢所用的材料不同，也就出现了不同的鸟巢。天然的兽毛、羽毛、树叶、石头、草、人造的塑料绳、废轮胎… …都是鸟们取之不尽的筑巢材料。金丝燕用唾液筑巢，翡翠鸟吐出鱼骨头铺成巢，据说乌鸦甚至会偷人的衣服筑巢。鸟筑巢的环境不同，鸟巢也各不相同。正是因为不同种类的鸟筑巢的方法、材料、地方都不同，所以就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鸟巢，这些鸟巢给大自然增添了无限的光彩。

近些年，因为树木的过度砍伐，大田里大量农药的喷洒，地上水和大气的严重污染，导致鸟类越来越少。鸟少，鸟巢当然就少。物以稀为贵。偶尔在房前屋后或原野里的树上看见个鸟巢，调皮的孩子就像是做破坏性试验一样，常常想法儿把鸟巢捣碎再做一番"研究".我时常在心里发出一声感叹：可怜的鸟儿，冀鲁大平原本是你的家，你到底流落至何方？栖息至何处？你本是人类的朋友，可又是谁逼迫你远离人类？离开大自然，你还能活得了吗？人类离开了你们这些朋友，该是多么大的损失和悲哀！

今天，在美丽的石黄高速沿线，我终于看见了这么多久违了的鸟巢，看见了一群群欢快的鸟在蔚蓝的天空中，在和煦的春风里展翅高飞，委婉歌唱。我透过玻璃窗，看见路边枣树上的一个鸟巢里，有一只大些的鸟儿站在巢的边缘叽叽喳喳，手舞足蹈。在它的旁边，至少有一只小鸟在附和着它歌唱。它们在说些什么？唱些什么？做些什么？多么和谐美满的家庭，多么快乐幸福的时光！

我终于明白了，那些在枣树上安家的鸟为什么会有这么大胆了。它们知道，人类是它们的朋友，它们愿意与人类相伴，它们拿出了真诚，拿出了行动，主动与人类亲近。人类当然会把这些可爱的鸟当成常伴左右的知心朋友。关心它们，爱护它们，只需要给它们一个自由生存的环境就成。比如，多栽树少砍伐；比如，加大对废水、废气的管理和处理力度；比如，农人在打枣时，"杆"下留情，农人的稍一留神，就保住了鸟类朋友一个完整、舒适的家。一个和谐的家庭（不管是鸟还是人），一个和谐的社会，就在这种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的过程中形成了。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急驶着，沐浴在春风里的鸟和鸟巢在我的眼前时隐时现，又一个问题悠忽在我脑海里闪现：路边出现这么多的鸟，这么多的鸟巢，该不会是因为田野深处的树木少了，鸟儿不得已才到喧嚣热闹、尾气弥漫、尘土飞扬的路边绿化带里，或者是矮小的枣树上来筑巢吧？但愿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