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花开

每当蔷薇花开时，我总能在楼上朝北的窗外看见弄堂对面王师母家的五妹在向我招手，我知道她让我去她家采花。于是我便拿了剪刀和小蓝子就下楼，和奶奶说了声直奔她家。

王师母家在这条弄堂里并不算殷实，但他们的家是这条弄堂里最完整的院落，也是最典型的江南庭院。大门进去是个大院子，粉墙黛瓦，房子都是木结构的，不是很高，有点破落，四扇落地格窗的客堂左右是厢房，院里总有几只腌着酱的缸，还挂有风干的咸鱼咸肉，花坛里总是种的蔷薇和爬山虎，院落周围还有下人睡的房间和厨房，里面的小院有井和带有大铁锅的小澡堂，设备很是齐全。

王师母家给我的感觉总是很神秘，大门常年累月紧闭，家人进出也是随手关门，小时候想串门总不敢去他们家，也是因为奶奶常嘱咐：不要随便去王师母家，说他们家很规矩的，不喜欢串门的女孩子。所以他们家三个女儿也从不随意的开门出来玩。

王师母家是典型的江南人家，有教养，有规矩，家里的三个女儿也是娴淑，温婉。虽然他们家过的并不富有，但是有那种清而不贫，贵而不富的家教。

他们家的五妹是最小的女儿，尽管她布衣布鞋，素面朝天，姐妹里就她最漂亮，皮肤白皙，大眼睛，人也高挑，倒不象江南人家里的小家碧玉。就因为比我大了没几岁所以我们私下里挺讲得来。有时候她会把门开一小缝，招招手让我进去玩。

我只能很规矩的一进门就叫人，举手投足都很有礼貌，就怕王师母看我也象弄堂里的那些女孩子。也许是因为我的家在弄堂里算是殷富，又是书香门第，所以觉得王师母总是对我另眼相看，而她觉得五妹和我交往是门当户对。

其实五妹也很想出院门玩玩，在弄堂里串串门，可她们家教很严，她只要出院门一会儿，王师母就会叫她回家的。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可我们总有讲不完的话，还要互送一些女孩子们的小玩意，那种绸缎的发带和丝手帕之类的。那时的五妹其实成熟的蛮早，她已在关注弄堂里的男孩子了，她总会在和我玩的时候，无意的打听他们的情况。她总是问我：你们家小叔还一直在唱《重归苏莲托》吗？我总是很不耐烦的说在唱，她会说他唱的真好听，他一唱我在家里就能听到。我说小叔的事，她听的特认真。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太小，不懂少女的情窦初开，更不理解这种朦胧的情感。只知道在弄堂里串门，去了这家去那家，只要有机会，我就踮记着他们家那院子，总想串进去看看他们的井是否比我家的深，去看看那铁锅洗澡会烫吗，去看看长满青苔的花坛……

昨天在梦里又回到老宅那条弄堂里，看见王师母家的蔷薇花又开了，花枝串出了墙头，五妹又在弄堂对面向我招手，我如梦如幻又一次走进了那扇神秘的门，手拿着满蓝子的蔷薇站在院子中对五妹说：明天我还能来你家玩吗？玩吗？玩吗？那声音在弄堂里久久的回响。

那院那井那人让我魂牵梦萦，如今她们早已寻无踪影，只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