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泪光

近了，近了，这就是家吗？是我的家乡吗？小芳的心里又激动又无措，

小芳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一个偶然，那时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爹和娘是多么喜欢她啊。爹是一个小学老师，娘呢在家里种地。家后面的场院里有几棵梨树，娘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过年的时候，爹总是到镇上买来最好看的衣服给她。她也是村里最早一个穿滑雪衫的孩子。

她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整天都窝在家里坑上，外面的积雪都快有一尺厚了。她在坑头上看电视，看到电视里有很多人外面都套着一种鼓鼓的衣服，然后围上厚厚的围巾，在街道上走来走去。看上去又好看又保暖。她问爹娘这是什么衣服啊，这么好看。爹说那就是现在最时兴的滑雪衫，我们这里好象只有县里才有吧。她眼尝地说要是我也有这种衣服就好了。第二天她起来时她大叫着爹，却发现爹没在家里。她问娘，娘说他走亲去了。到哪了呢，她一直追问，她委屈地想以前爹到哪都把自己带上，这次是咋了，竟把自己给扔在家里了。她赌气不吃饭，娘哄着她说，快吃吧，你看这么大的雪，你爹是怕你给冻着呢。爹是在晚上天黑时才进的家门，老远就叫：妞，快出来，看你爹给你买什么回来了。她故意厥着嘴，背向着她。哼，竟然敢偷偷地去走亲戚。她要让爹认错，要让爹哄她，哄得她开心为止。爹哈哈地笑着，抖开手中的黑包袋子。她募地看见了一件红色的滑雪衫，还带着帽子。还有一条厚厚地白色的围巾。她又惊又喜，爹啊这是你今天特意给俺买的。爹一边抖着靴子上的雪一边笑哈哈地说：谁叫我姑娘喜欢呢？喜欢了爹就想办法给你，啊，姑娘，以后有啥喜欢的尽管告诉爹，爹神通广大着呢。

她欣喜若狂地穿上红色的滑雪衫，围上厚厚地围巾，娘在边上帮她拉扯着。娘，我要去给二丫看一下。她拉开门，跑得象个小兔子。她跑去给二丫看了，跑去给三妹看了，还跑到村边的瞎婆那里，让瞎婆摸自己好看的新衣服。瞎婆子一边摸着一边夸着小芳乖。她喜滋滋地住家跑，跑到门口，她故意放慢脚步，想给爹娘吓一跳。

“你看你这大冷的天，到什么县城啊，雪积得这么厚，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是隔壁的喜根娘，她听出来了。“这孩子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好的命，摊上你们这么好的爹娘，在她自己亲娘那里只怕没有这么舒服可心呢。”

“喜根娘，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是娘的声音，娘急急地打断着喜根娘的话。喜根娘忙打自己的嘴巴子。连忙跑到门口，却看到了呆若木鸡的小芳，一时呆住了。娘立时眼泪就流出来了“娃，别信你大婶的，她逗你玩呢”

“对对，小芳，你千万不要听大婶我胡说，我老糊涂了呢。”

她不知道怎么爬上了坑，爹给她拉上了被子，摸了摸她的头，什么都没说就到里屋去了。她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娘一直躺在她身边，不停地给她掖着被子。她一直流泪，哽咽着，一直到天亮才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已到了吃午饭边。她隐约听到娘地哭泣声，爹小声地劝解着：“娃都这么大了，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小芳是个好姑娘，她认了爹娘不会不认咱们的。”“这我倒没想这么多，我只怕孩子伤心。”是娘的声音。娘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柔柔地，比那个日本明星幸子的歌声还好听。

她连忙假装闭上眼，她知道爹到她的坑前来了。“娃呀，你不要担心，你呢是我们抱养的，但我们一直在访着你的亲爹娘呢，我们也不知他们是哪里的人。我们慢慢地寻访，等有了眉目就告诉你，让你回到你亲爹亲娘的身边去。爹和娘都不是那种自私的人，只要我的娃好，咋样都行。”她翻身起床抱着爹放声痛哭。

后来她听喜根娘说了，她原来是被另外一户人家抱养的，养了快一年呢，那户人的媳妇有了自己的娃了，就想把她扔回民政局，一直没有生养的娘听说了，就走了三十里地把她抱回了家。那时她才一岁多点呢。娘一抱起她，她就对着娘笑，来了一星期不到，就喊娘了。喜得娘逢人便说这不就是俺的亲闺女吗。爹也喜欢着呢，爹只要一吹口哨，她就歪着小脸听，还高兴地哼哧着，好象生来她们就是亲父子亲母女一般。

爹娘怕闺女心思重，一直跟村里的人说不要告诉孩子身世，等大了有主张了再告诉她，怕她知道了伤心着呢。其实爹娘也不知她到底家在何方，只听第一家说她们也是人家让给她的，好象亲娘家是在江南，一个叫什么浙江的哪个地方。

她记得自己那时是十岁，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读好多好多地书，然后查出亲娘的地方。其实她也并不是想回到亲娘的身边。她只是想看看亲娘的样子，她想她的亲娘一定很漂亮，就象她现在的娘一样。

她一直很用心地读着书，她考上了县城唯一一所初中。爹帮她把行李搬到宿舍。想说什么，摸了摸她的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这事以后她好象跟爹有了隔阂，再也不象以前一样抱着爹这样那样的。爹呢也没少开导她，叫她放宽心。等大了就可以自己找亲娘了。其实她也知道爹一直托人找着呢。爹沉默了很多，也抽起了烟，常常一个人对着墙头半天，地上一堆烟头。

她其实也觉得自己不对，但是就是转来过来弯。她常常想亲娘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和爹娘失散了，她常常看到电视里因为母亲有难事而母女失散了，或者小孩被人拐卖了。她常常想，不知道亲娘有多伤心呢，也许整夜地哭泣呢。

她想象着老家的样子，查了很多地图和书，想象着在浙江的某个地方，有着她的家。也是从那一刻起，她知道江南有好看的油菜花，满山遍野都是。她还知道了桔子是从那边来的，每年桔子花开的季节，空气里都流着浓浓地香味。爹每年暑假都要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听说是帮她找家去了。娘呢每天都爱惜地着她，每天都重复着一句话“闺女别急，爹去找了呢，千万别急。”每天醒来就看到娘在坑边痴痴地望着她，好象她要马上离开她身边一样。

但是一直都没音信，有时她也会想是不是爹没尽到心呢。但是，看到爹娘疼爱地目光，她就会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是啊，哪生哪世能砬到这么好地爹娘，只怕自己的亲娘也不会如此吧。

初中高中她的心一直都放在找亲娘这事上。好象从来没想过娘的眼泪，爹的笑声，其实这个家从她知道有亲娘那时起就没了笑声，因为她一直板着个脸。上大学时，她尽量往江南考，她觉得离家越近她的希望越大。她如愿以偿考上了浙江师范大学。她上大学的那个夏天，她跟二丫到了村头的梨树林里。她一直说着她的新大学，一直说着她的江南，说着她的亲娘。二丫看着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说二丫，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吗，我可是离家越来越近了，也许哪天在街上就砬到了我的亲娘。二丫重重地叹了口气，“小芳啊，你难道从来都没待见过爹娘吗，你知道你这辈子遇到了多好地爹娘吗？你知道你爹你娘为你做了多少事吗？你知道你是怎样到了这里的吗，你是因为超生被爹娘遗弃了才被送到我们东北来的。你知道吗！其实你爹娘早就知道这回事了，那一年我家黑子哥到浙江当兵，受你爹的嘱咐到当初送你们过来的民政局问过了，你们一行六个人都是被想生儿子的爹娘抛弃的。但你爹妈不直不敢跟你说。怕你伤心。你爹这几年一直在帮你找娘，想让你看看你亲娘的样子，他说看过了，也许你的心就会好受点的，最起码不认为自己是没娘的孩子。小芳，难道你真的这么没良心吗，养父养母怎么了，没有他们你会有这么幸福吗，没有他们你会有今天吗？”

她呆呆地看着二丫，放声大哭。二丫也陪着她一起哭着。“虽然你心里苦，但你知道吗，叔婶的心里更苦，他们只是不想让你看出来，他们就怕你伤心啊。”

二丫的一番话，让她心里又痛苦又失望，但也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养父养母比天大。她哭着跑回家，一把抱住爹娘放声大哭。

她的笑声又回来了，她又撒着娇叫娘做这个做那个，她又耍着赖要爹让她周马炮，把老爹将了一回又一回。早上她会赖在床上，让娘叫了一回又一回，只说自己这么多年辛苦着呢，十年寒窗啊。娘呢什么也不说，只疼爱地拍拍她，经常把饭端到她的床头。这时候爹总指着娘说“你看你看，不好这么宠她的呀。娃太宠了不是好事啊。”正说着呢，一会又问“小芳，我今天要到县城开会，有什么喜欢吃的爹给你捎。”这时，她就会报上一大堆吃食。临了到爹回来时，整个皮箱都是她爱吃的东西，还会捎带一两件时新的衣服，会告诉她这些都是一起去的年轻女老师帮挑的，绝对时髦。她看着爹娘笑得花一样的脸，真后悔以前的少小不懂事，把这么多美好的光阴给浪费了。

从此后，她再也不去想找亲娘的事了。她也不恨他们，她想也许亲爹娘有自己的苦衷呢。但是在金华的街头，她常常会呆呆地看着来来去去的行人，她想也许这里面就有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姐妹呢。

四年大学很快就过去了，她没有象很多同学一样留在南方。她回到了养她亲她的娘身边，她回到了她读书学习的地方，她回到了她当时读书的初中当了一名老师。

很快她有了自己的爱情，有了自己的小家，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看着自己的孩子，她的思乡情绪又时不时被带出来。她多想知道自己的亲娘是个只啥样子呀。她夜夜做梦，梦到亲娘的背影和颤抖的双肩。

今年是她的本命年，她属马。娘给了她一根红红的裤带子。是啊，娘是要让她年年平安呢。今天是周末，孩子他爸早早地就出了门，不知到哪里去了，也没跟她说一声，她对娘说指定他到外面疯去了呢，回来要叫她跪着求饶，哪这么自由，有孩子的人了星期天也不着家，到处乱跑，只知道自己出去玩。娘帮着她说，是啊，这个小样的，回来一家要叫她跪槎板。娘那认真的样子把她给逗乐了。

一直到晚边时，丈夫才回来，爹跟着他一块来的，大家都看着她。她摸了摸脸，今天小宝没把脏东西弄到我脸上啊。爹说：“孩子，你住下，爹跟你说。爹给你报了一个寻亲团。到时你跟着寻亲团去，兴许就找到家了呢。”她愣愣地看着爹，又看着娘，泪流满面。“孩子，这么多年可苦了你了，到时叫小东陪你去，你去找找看，兴许就找到了呢。”娘一边笑着一边流着泪。

她看着情深意重的爹娘，大叫一声：“我的亲爹，我的亲娘啊！”

后来她和丈夫小东一起踏上了寻亲的路。虽然没找到，但是她的心是平静的，她知道了什么叫做爱，什么叫做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