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紫楝花

近来养成了晨起爬西山的习惯。

平日里繁杂的公务、纷纭的应酬接连不断。久之，便觉乏味和劳累。能坚持每日起早锻炼，在这清爽的山路上走一走，看一看，这实在是一种弥足珍贵的惬意。

今日下山，与往日不同的是，我没有循着人工堆砌的青石台阶，而是“独辟蹊径”，找了一条山雾中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路虽崎岖不平，但是四围的风景与往日所见迥然不同。

不觉到了山的脚下。步过往日熟稔的那座古旧的石桥，我沿着流水潺潺的溪畔兀自走着。无意间瞥见一大块嶙峋而笨拙的石头后面立着的一棵碗口粗的苦楝树。紧走几步，淡淡的苦楝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我屏住呼吸，微闭双目，静静地嗅着周遭的香气，顿然感到这种香的不群。这种香薄薄的，如轻纱一般飘渺；冷冷的，如空谷寒烟般清寂；朴素的，如粗茶淡饭般亲切；雅致的，如诗画般韵味。闻着这种香，会让人不自觉地想起黑白相间、浓淡相协而勾勒出来的朴素清淡的中国水墨画，更能让我想到早年间祖母在陈旧的织布机上织出的粗布。记得那深蓝色底面的粗布上面就印有如同苦楝花般细碎、纤小的花。那个年月，卧室的门帘、方桌的桌裙都是用这种碎花的粗布蓝做成的。

轻轻走近，站在这株苦楝树下仰首望去，满枝尽是淡紫色的花朵，如云朵般葳蕤在深青色的叶片中间。小心翼翼地爬上石头，微微踮起脚尖，便可伸手撷下一枝的清香。当这一枝细细碎碎的精灵圣洁地呈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的心底定会油然而生出虔诚的怜爱与悲悯，因为它太纤小、太柔弱、太单薄、太卑微了。仔细端详这密密麻麻的小花，见纤细单薄的五片花瓣洁白如玉，花瓣的尖部是一抹隐约的紫，而这五片细小的花瓣亲密地凑在一起，花瓣的中央被一柱细细的深紫袅娜着。轻轻地放到鼻尖，乍嗅微苦，愈品愈能感受到一股能渗透到骨子里的淡淡的幽香。拥着这一枝淡淡的紫楝花，我真真地爱上了它。它虽然卑微、纤小，但它也是大自然无数生命中的一种；尽管它生在人烟稀少的山下溪边，但是他仍旧竭尽满身的气力把最朴素最淡雅的美默默地绽放在人间。蓦地，俯首一溪细碎的淡紫色落英漂浮在澄澈的水面而渐行渐远，心底又不免生了几分淡淡的哀愁、淡淡的不舍，遂起身又摘了几枝带回家去，细细品味。

刚推开屋门，我就迫不及待地找来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注入少许清水，继而把几枝开得最稠、最新鲜的插进瓶中，虔诚地放置在书桌前的窗台上观赏。当我满足地沉浸在这一袭淡淡的酣梦中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在外进修的老婆打来的。老婆说长久地呆在小城的那所中学，整日重复着单调枯燥的工作，实在无聊。一出来，换一个新的环境，心情很是舒畅。当她关切地问起我，她不在家的日子里我有否按时吃饭，我才想起来冰箱里早在几日前就已空空如也了，遂挂了电话就奔了附近的菜市场。

清晨的阳光温煦而多情，恍然醒悟已经吃了好些天泡面了，看着摊位前琳琅满目的瓜果菜蔬是那么清新可人，诱得我直流口水。

穿梭在熙熙攘攘的陌生的人群当中，我顿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我忽然间悟出来：我们每一个人在造物主面前无论贫富、美丑都是渺小、卑微的，只不过有些人爱把自己看得太高，故而活得很累罢了。

看着摊位前卖菜的大妈，一边擦拭着额前刘海下的汗珠一边满足地数着手中的零钱，她黝黑的脸上不时地绽放着花儿一般的笑。再看看身旁走过的一张张陌生的脸，我感到我们所有的人都成了淡淡的紫楝花了。虽然我们做不出什么惊天地、撼山岳的有意义的大事，但是我们在渺小和卑微中固守着那份淡淡的朴素与勤劳，并竭力绽放着自己最大的能量为生活过活着，这种精神的幻化不正是那一簇簇淡雅、安静、盎然的紫楝花吗？

再一次凝视窗下那团淡淡的紫楝花，我的心底又增了几分油油的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