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跑的房子

我的房子是会跑的。抽芽、开花、结果、落叶。天窗、瓦片、篱笆、地毯，没有围墙。

我爱我的房子，当我安静时，疲倦时，那压着我的包袱也成了枕头。青草，针一样的，剑一样的，不屈的，抗争的的野草，接受我的鞋子、脚心、脊背、头脑。虔诚的，包容的，温暖的流进我的血脉。我还是穿着素白的衣裳，印染着草地的唇形，指纹和轮廓。蔓延的牵牛，猫一样的看着我走近我。淡粉的花瓣勾起我的指尖。藤萝，汲起我鞋子的灰尘在高处吹散，小小的尘埃也香氛一样飘远。现在，我该在鞋子里插一束茉莉，不，还是盛着新泥种一课雏菊。

我想，人是山，会开花的山。要不，小虫儿恋着我的脚趾，又在我指缝的凉阴里睡下。我是难以察觉的。侧过脸，微弱的花海和我的鼻尖一起吮吸阳光。远处的林子，树干笔直的，倾斜的，像插秧的农夫和追蚂蚱的孩子。河边的柳树，浣纱的女儿忘了归。细丝在柳梢上吹成了烟。蝴蝶来时，我还衔着一朵蒲公英，淡淡的苦，浓浓的黄。蝶儿落在我脸上，触须播弄着层层的金瓣。我合上睫子，她扑闪翅翼。我们交换了舞步蜜语和香味。

房檐最后一滴露水摘走时，蜜蜂扑闪着光球，像一颗星子装进了露水里。纤纤的叶子，缱绻的蕊丝，有我听不完的调子。燕子在我的花窗里，从一个格子落进另一个格子，蘸了我的墨水飞去了远方。她还我以梨花泥，留在屋檐上。我真想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任青草漫过胸口，数着天外的来客，白翅，黑羽。还可以认清每一个星座，用露水穿起牛郎星和织女星。我记下果子的生长，青色，泛白，红透。落叶了，我就数着会飞的瓦片，那么安静，落进心里。那时，我的房子最明亮，地毯金黄了。大雁在我的房顶写下约定，这小笺我收进了云页里，有风的日子静静的期盼。雪过后，我在水晶的窗口，看着七色的冰凌，霞光落在窗台上。树疤上的积雪，融化成一杯小小的碧螺，我在午后独饮。麻雀缩着脖子怕我骚他的痒，我在银杏脱下的树皮上写了日记。七个雪人陪我说了一冬的话，他们离开时说他们脚下是春天，有丁香和月季。他们说的都是现了。

在我午睡的时候，草帽扣在脸上，梦里还有青草香。你走进我的红泥小径上，又转身离开，我的风铃花没有响起。他走来时微笑着，又摇头的走上林一条宽阔的路。我在梦里，你们都没打扰我。一个老者点点头，他带走了我的一片薄荷，留下了他的金烟袋。只有一群孩子，爬上了我的绿屋顶 ，用鱼钩钓起了我的白草帽。他们和阳光一同闯入眼里，最明亮的却是他们的小白牙。他们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说这里是我的家。他们不服气了，硬说这山都是他们的。可我说出了林子的秘密，他们就无语了。我想，我又多了邻居。

我的房子是会跑的，总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我的房子不值得羡慕，他奔跑着，随时和你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