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麦弥望

四面山围里的川地，深墨色的麦苗正在拔节。田地里密不透风。间或有风吹过，麦苗之上，有波状的浪涛涌过，随即平静，像看不见底的深海，波澜不惊。

蛙鸣声隐约。

燕子和麻雀停歇在河堤之上。麻雀偶尔转头，回首啄啄身上的羽毛。燕子的停留是短暂的。它的去向是彩彩家的屋檐。那里有孵抱着的燕窝。

村边的杨树叶上，露水花蕾一样含苞。

五月的清晨，空气里除过清新，还是清新。像五月的晨风中，舒展着腰身的柳叶。

不知道怎么就会有那么多的瞌睡。

姐姐新衲的书包挂在椅子的背上。母亲在耳畔的呼唤声如石牛入海。睡意沉沉。无法醒来。

母亲无法。只得推转着我，先将半边头的辫子梳好，然后再如法炮制，梳另一边。

长短不一的头发总是不肯服帖。东一绺西一绺乱蹿。情急之下，母亲就用唾沫将梳子抹湿，然后再扎绑那些不肯服帖的散发。就这样，即使到了学校，我和彩彩、媛子一样，一整天，满头总会飘散着唾沫的味道。

麦苗青青，长满原野。五月的季节，麦香已经隐约可闻了。但关于端午的永恒记忆，是五月鸟声清脆的清晨，被母亲唤醒时第一眼就看见的、绑在手脚上的七色或者五色的彩线。一年级老师还没有讲到楚国大夫屈原。关于端午节，那时最原始的概念，是每年在端午节时，手上必须要绑上五彩或者七彩线，这样，一年之内，即使满山遍洼去跑，任何蛇虫类都将无法近身。

那时候，差不多每天都到满山遍洼去跑。拔猪草捡野菜。从来未被虫蛇类所伤，想来应该跟母亲每年郑重其事地绑上的彩线的保佑有关？

母亲绑在我手上的五彩或者七彩线是所有的同学中，颜色最美的。

童年所有的记忆里，母亲和节日是连在一起的。是我们家盛开着阳光的晴天。彩色线是端午节日里，闪烁在心中的母爱的彩虹。

时光的流程中，人在旅途。童年和彩色线在端午时距我渐行渐远。

为生计从不停下奔走的脚步。在静默中，母亲随着时光渐渐老去。回首时，我只记得母亲曾经绑在我手腕脚腕上的辟邪彩色线。现在才记起，多年来，我一直在忘记，忘记询问母亲，不知她老人家垂暮之年的手脚之上，可有人曾为她和我的父亲，绑系象征着节日吉祥幸福的彩色线？

只要记得，这一切就会不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