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声断乡关梦

2010年07月11日来源: 网络文章QQ空间经典日志

腊月二十四一过,公司的同事都开始忙着准备回家过年,心急的已经出发了,写字楼里冷清了许多,早晚乘电梯不用等了。我有些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主要是对春节期间的交通紧张感到畏惧,不去也罢,只是免不了有些失落和伤感。

下班之后,约好去逛花市,过年逛花市是广东人必须做的事情之一,入乡随俗。穿过牌坊,十里花市人如潮涌,肩摩踵接。花市上除了金桔、桃花、杜鹃、牡丹、文竹、水仙、腊梅等常见花卉之外,海棠、君子兰、蝴蝶兰、郁金香等进口名贵花卉也纷纷尽展芳姿。从清晨至深夜,男女老少,在春天的花河里游动。今年花市上的名花,多得教人眼花缭乱,美得使人爱不舍手。

广东的花市由来已久,两百多年前,新安县官富巡检宋永岳的《亦复如是》开篇就有:“嘉庆四年己未冬,余捧檄来粤,寓城内华宁里,二更就枕,梦中得句,至‘卖花声断乡关梦’,忽觉,适街头卖花声高唱而过。果梦中闻声得句耶?抑得句闻声骤觉耶?”

他出生在澧水河畔,为了生计,四处漂泊,入川教学,苏杭为幕。嘉庆四年,宋永岳六试不第,以川楚河工助饷例,捐了一个九品官衔,赴粤候补,来到广州,住在鸿安客栈,在思乡的夜里,印象最深的就是通宵达旦的卖花声。

广州的华宁里临督府,多客栈。同治潘贞敏的《花市歌小序》载,“粤省藩署前,夜有花市,游人如蚁,至彻旦云。”当时的民谣对花市更有生动的描述,“花田花市午潮平,叶叶舟过打桨轻,三月暮春真好景,卖花声入五羊城。”

花市的产生是农业文明高度发展的产物,在人们温饱得到基本满足之后,转而精神上对美的追求,养花、赏花、画花、咏花,更是封建士大夫生活的一部分,激发了中国古代诗人的灵感,创作出无数美丽的诗篇。

咏花的诗上可追溯至《诗经》,《桃夭》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泽陂》有“彼泽之陂,有蒲有荷。” 《蒹葭》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终南》有“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屈原写了那么多咏花的诗句,印象最深的自然是“沅有芷兮澧有兰”,那里有我的家。

到了唐代,寻花、赏花进入贵族的日常生活,皇家贵族、文人雅士赏花咏诗,后宫妃子也有了买花的月银。宋代赏花和种花在民间蔚然成风,欧阳修在《洛阳牡丹记》中说:“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皆插花,虽负担者亦然。花开时,士庶竞为邀游。往往于古寺废宅有池台处为市,并张幄帘,笙歌之声相闻……至花落乃罢。”

南宋的吴自牧在《梦梁录》卷二中,记载了京城临安花市的盛景:“是月春光将暮,百花尽开,如牡丹、芍药、棣棠、木香、茶縻、蔷薇、金纱、玉绣球、海棠、锦李、徘徊、月季、粉团、杜鹃、宝相、千叶桃、绯桃、香梅、紫笑、长春、紫荆、金雀儿、笑、香兰、水仙、映山红等花,种种奇绝。卖花者以马头竹篮盛之,歌叫于市,买者纷然。”欧阳修感叹吟道:“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各地花市,各朝花市不同。清朝李斗在《扬州画舫录·新城北录中》讲述了扬州的花市“天福居在牌楼口。有花市,花市始於禅智寺,载在郡志。‘王观芍药谱’云,扬人无贵贱皆戴花。开明桥每旦有花市。盖城外禅智寺,城中开明桥。皆古之花市也。近年梅花岭、傍花村、堡城、小茅山、雷塘皆有花院,每旦入城聚卖于市。每花朝于对门张秀才家作百花会,四乡名花集焉。”

粤南外通南洋,得南窗风之先,花市尤盛。屈大均生活在忧患的明末,他的《广东新语》记有“妇女率昧爽往摘……花客涉江买以归,列于九门,一时穿灯者、作串与璎珞者数百人。城内外买者万家,富者以斗斛,贫者以升,其量花若量珠。”

他说顺德陈村“尝担负诸种花木分贩之,近者数十里,远者二三百里。”“他处欲种花木……率就陈村买秧。”又说“此花并木折下,能耐久,腊尽多卖于街,土人市以度岁,取其置瓶中不萎也。”

清人钮璘在《觚剩》中记载“珠江南岸江头村以素馨为业,多至二百亩。”清朝徐澄溥在《岁暮杂诗》讲述了岭南的花市:“双门花市走憧憧,满插箩筐大树铱,道是鼎湖山上采,一苞九个倒悬钟。”吊钟花和桃花一样,先开花后生叶。花象金铃般地倒悬着,仿佛在等待着人们,在那一刻敲响新年的钟声。

清代沈复在《浮生六记》云:“对江名花地,花木甚繁,广州卖花处也。余自以为无花不识,至此仅识十之六七,询其名有群芳谱所未载者,或土音之不同欤。”

所谓乾隆盛世,政通人和,人民尚能安居乐业,花卉种植销售应运而生。道光七年《香山县志》记载了中山县小榄乡的三次菊会,乾隆四十七年、乾隆五十六年、嘉庆十九年,“起止凡三日夜。张灯采,作梨园乐,花路、花楼络绎数里。各族祠宇、门庭、斋舍悉选花之佳者布列点缀,间以名人字画及古玩器,开筵迎客,幽香满座,四方来观者千万人。虽农夫、牧竖从花丛中行亦旋改其面目。”

宋永岳任香山巡检,他在《小榄村》记载了植菊的要领,他说:“小榄村,广东香山县所属。人烟稠密,不下数万户。村人善植菊,其花之盛甲于通省,四方人争购之。嘉庆五年,余分篆是地,询其种植之术。有老于花圃者曰:‘无他,惟不失其养耳。其地欲肥则粪之,其土欲厚则封之,匪类乱真则别之,同类相妨则理之,太刚则就其势以抑之,太柔则因其性以扬之,过湿必寒则以日暴之,过干必燥则以水润之,力宜惜繁蕊则汰之,害且除虫豸则去之。毋拂性,拂性不盛;毋伤根,伤根不生;毋欲速,欲速难继;毋中止,中止难成。如是而已,无他术也!’余曰:‘善哉是术也,岂独植菊为然哉!’”

宋永岳一介刀笔小吏,有机会去接近下层社会,走入农家生活,观察如此之细微,实在难得,他在《大屿山》中写过盐田晒盐,在《海中产珠》写过九龙采珠。

当湖南冰天雪地的时候,深圳是“桃红又是一年春”,进入繁花似锦、百花争艳的季节。这是一座海滨城市,城中有山,山中有城,城在花中,城在水中,满城的绿树,满城的鲜花,永远荡漾着青春的气息。

我住的地方离花市很远,自然不会有陆游“小楼一夜听风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体验,但思乡的心还是有的,年纪愈大,乡思愈侬,清风明月圳水边,卖花声断乡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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