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的记忆

我家住在豫西伏牛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出门所见，除了山还是山，两山相接处往往是一道沟，山沟里的人家便依山选择一处平坦之地盖房、生活。

我家的门前是一条小河，小河向东行不到五百米便流入了洛河。我最早关于洪水的记忆来自少年，每年夏天暴雨过后，这条小河就一改平日温驯的模样，各条沟里的小溪的水都变得湍急而出，汇聚到小河，小河的水变得浑黄，水里裹挟着巨大的石块，石头在水里翻滚着、碰撞着，发出巨大的声响，地动山摇。

那时候，没少听人们诅咒洪水。每次洪水过后，都由人家东西被冲走、牛羊被冲走，甚至人也被冲走。每当暴雨过后，我和村里的伙伴们便打着伞相伴地到河边看“风景”，一会儿一个麦秸垛漂下来了，一段一段的木耳架、香菇架漂下来了，还亲眼见过猪、鸡在水里时隐时现。在那样的水里，是没人敢下去捞东西的。因为河面太窄、水流太急，水面下有石头顺流而下，人下水会站立不稳，极其危险。

印象最深的洪水是在1989年，那年我12岁，乡政府后面平时很细小的一条小溪，在连日暴雨后“脾性大发”，深夜2点多袭击了乡政府的街道。肆虐的洪水像猛兽一样扑向了深夜中熟睡的人们，当人们互相叫喊着冲出门的时候水已经到腰部以上了，惊慌的人们在黑暗中互相叫喊着、搀扶着向街后的山坡上逃命。天亮的时候，街道后面的山上到处都是冻得瑟瑟发抖的狼狈的“灾民”。当时洪水首当其冲的袭击的是乡中学，四百余名寄宿的中学生在熟睡中被老师叫醒，老师们把一根很粗的绳子一头系在了山脚下的大树上，一头系在校园后面的树上，学生们便手拉着绳子撤到山脚下。那个时候，漆黑的夜，到处都是齐腰深的水，心中满满的都是恐惧、黑夜中只听到到处的水声和人们的呼喊声、尖叫声。由于反应及时，那次水灾“有惊无险”，没有人死亡。但洪水过后的街道可谓“满目疮痍”，学校的围墙倒塌了，教室的山墙倒塌了，课桌、书本、文具都被埋在了泥沙之中，当然街上居住的人家的家具、电器也大都被埋在了泥沙之中。我记忆最深的是我父亲最心爱的自行车只露出车把，我和父亲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挖”了出来。更别说邻居家的电视机等当时很稀罕的电器被泡了，让当家的欲哭无泪。现在想想，那真是老天给人们赐予的灾难啊！

2007年夏天，老家又一次暴发了百年难遇的洪灾。暴雨过后，山洪暴发，像一条条狰狞的毒蛇卷走了人们的财产，甚至是生命。汤河乡一个村的人家，在一夜之间被洪水裹挟下来的泥石流埋住了，一个村里百余户人家无一生还。朱阳关这个千年古镇，老街上所有的房屋全泡到了水里，人们哭叫着逃命，除了身上单薄的衣服什么也没带出来，看着在民政局工作的弟弟拍回来的受灾照片，看着一间间倒塌的房屋、杂乱无章的街道、眼神空洞无助的乡亲，我的泪不由自主的滴落，辛勤善良的百姓被大自然的灾害无情地折磨，他们如何去面对财产受损、亲人逝去的哀痛啊？

现在，每逢暴雨，常常在夜里惊醒，坐起，打电话给老家的亲人朋友，叮咛、嘱咐，因为洪水的一幕幕让我的神经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