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

2010年07月26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快过年了,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这味儿聚集在商场里,飘散在超市里,也写意在人们的脸上。

庚寅虎年本是我本命年,早已对年失去兴趣的我,并无半点快意。这不但是因了置办年货、请客送礼一应烦心的事儿,还有年过耳顺即将结束工作生涯之伤感。我的女儿则不然,十分看重这个虎年,自打寒假回家就时不时跑商场淘新衣,连红裤头红袜子都没落下,还早早从我兜里磨走了1000元压岁钱。看着她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的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岛上老家过年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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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是大人透出来的第一个“年”的信号。在猪的一阵阵哀嚎声中,父辈们开始了于各家的轮番吃肉斗酒,他们虽然喝的昏天暗地,可总算让清汤寡水的锅里沾了点油腥儿,也让我们那两片被海风吹得有些干涩的嘴唇增加了一抹油亮。灶间不时飘出来的猪肉香味儿告诉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年快到了,我们终于可以大饱一回口福了。可“吃”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年月,大米白面等细粮很金贵,过年倒是可以吃得上,但却不能顿顿来。可又不忍将平日里的主食地瓜和苞米饼子端上节日的餐桌,于是就使出个粗粮细作的招,以粘高粱米面做成年糕用以替代。做年糕的第一道工序,是将高梁米粉了在石碾子上掐成面儿,这挨碾子和推碾子活儿自然就落在了我们这些孩子的肩上。没经历过的人或许搞不明白,推碾子之前还要挨碾子吗?是的,我们那一个屯子百十户人家,只一盘碾子,在短短几天时间里,都要争着把糕面掐出来,谁个先谁个后?只有靠排队挨顺序了。这里的排队不同于上公交车或买紧俏商品,光站着不行,得下家帮着上家干。你想,大人们还在家里忙活别的,挨碾子岂不就是我们孩童的专属了?真的是帮了东家帮西家,干了他家干自家,累得腰酸腿疼就自不必说了。可累归累,心里却透着几分高兴,我知道,那是美味企盼使然。接着就是走油(炸丸子)烀肉蒸饽饽,不过这些活儿一般是不让我们这些孩子近前的,不光是由于“技术含量高”,我们做不了,更是我们的馋嘴难以经得住诱惑,若真的你一把我一块地掏食起来,过年的酒席宴可就残缺不全喽。年前几天,伴着大人们忙碌的身影,灶间里始终弥漫着浓浓的鲜味与香气,我们只能一边吞咽着涎水,一边想象着即将到口的美味佳肴。

岛上过年,从“请神”到“送神”,有3天也有4天的。我的家族是3天,于是就羡慕别人家多过了一天年。所谓“请神”“送神”,实则是祭祖。年三十的傍晚,在族中长辈们的带领下,一大家子同姓人浩浩荡荡奔赴祖坟茔地,自上而下烧纸磕头,请过世的先人回家过年。下得山来,还不能回到自家,要挨门挨户地“安神”。有一年我脱离了队伍先跑回了家,竟遭到爷爷的一顿训斥。而在各家,早已挂起了宗谱,上面密密麻麻的名讳,记录着令我们这些孩子好奇的家族史。开始我曾对着宗谱发愣,为什么上面没有我的名子?后来才知道,那是死人才能有的待遇。除夕的子夜,举行称为“发纸”的仪式,即上香烧纸放鞭炮煮饺子吃年夜饭。仪式上,还要给长辈和平辈中比你大的磕头,边磕边要报出这头是给谁磕的。我又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对着死人的牌位给活人磕头? 我的家族“螽斯衍庆”,老老少少一大家子,凡比你大的都要磕到,我一个小辈的磕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可烦了,当拿到大人们给的压岁钱,那不悦也就霎时被快乐抵消了。年初二吃过饺子,一家人再到村头的路口,又是一通烧香烧纸磕头,算是把“神”送走了。随之宗谱被请了下来,年也就宣告结束了。“请神”“送神”“发纸”的习俗,形式上近乎于荒唐,可我分明感觉出了祖父辈们对长者的孝顺对逝者的敬重。正因为如此,这一习俗在我家一直保留到父亲的去世。

现如今类似我这年纪的,交流起来都有点儿“烦年”的意思。可在我的童年,在我的记忆里,过年对大人们来说也同样是高兴的事情。铺水盖浪忙在海上活了一年,罢海了依然要在寒风凛冽的沙滩上修船补网,只有过年这几天才得闲与家人和亲朋好友团聚,才可以放肆地饮酒作乐。每年过年,我都要随父亲在房前屋后粘彩贴对子,总见后海滩的船头和桅杆上贴满了“乘风破浪”、“一帆风顺”、“鱼虾满船”等字样的春联,尽管那不是自家的船。其实就是企盼着有一个“网网不空、趟趟满载”的好年景。请客吃饭自然是过年的重头戏,亲戚朋友邻里乡亲聚在一起,先是打牌,后是斗酒。别看平日里生吃俭用的,年宴却是铺张的很,各种肉类海货摆满了桌子。我母亲的烧肉和蒸肉做得好,软硬适度、肥而不腻、色香味俱佳,在那个食品紧缺、腹中少油的年代,无疑成了我家年宴上的抢手菜,凡是到我家做客的,莫不说吃得过瘾。每每看见父亲和叔伯辈喝酒,一碗又一碗的比量,平时被生活的担子压得少言寡语的他们,此时个个脸上闪着红光,满嘴话儿不停,嗓门越来越高,因年龄原因尚无资格上桌的我,在旁边看那情景,也不仅感觉有几分醉人,悠悠然飘忽起来。

小时侯过年,最舒心惬意的要数敲锣打鼓唱秧歌。那时,海岛文化生活相对单调,平日里很难看到文艺演出,每逢过年,岛上的3个大队(相当于现在的行政村)都会组织起一支秧歌队,相互串场子拜年,于是就自发地形成了一场秧歌的汇演和比赛。秧歌队的扮相多种多样、五花八门,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过海八仙、西游师徒、鱼鳖虾蟹……令人目不暇接。每一支秧歌队的到来,村头的场院都是人山人海,欢声笑语不断,一次难得的精神盛宴使得满村空巷。扭秧歌没有报酬,自愿参加,图的就是乐子。我们这些孩子在秧歌队里偶尔也会有个角色,即使没有的,也跟在队伍的后面学着秧歌步转遍整个岛子。我最喜欢的是敲锣鼓了,那些使船打鱼一辈子与橹把和缆绳打交道的渔民,敲起锣鼓竟是那般娴熟,什么“一二三”、“卡水抖”……敲什么点儿都能叫出名来,像似京剧的曲牌。我的父亲就是敲锣鼓的高手,每年的秧歌队里都少不了他。我现在能敲上来的几段锣鼓,就是打小过年学的。渔民们扭起秧歌来个个都那么放得开,极具表演天赋,很难想象到他们平日里的粗狂和憨厚相。扭秧歌也有歌词相伴,那词都是自编的,有拜年祈福的,也有歌颂盛世的。我记忆最深的唱词至今还能哼出来:“哎—,锣鼓一响新年到,男女老少齐欢笑,感谢党的领导好,渔家生活节节高……”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今冬多雪,早晨起来拉开窗帘,见满大街又是一片银装素裹。家人还在熟睡,我下得楼来慢慢踏着雪地,飘飘雪花带走我的纷纷思绪,拾回那遥远的过年的梦……回到家里打开电脑,在键盘上敲着上面的文字,似乎一个上午都在童“年”里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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