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衣服情怀

每当到季节更替的时候，我都会整理衣服，将当季的衣服拿出来，再将刚过去的季节的衣服放进去，最重要的是翻看翻看那些旧衣服。一般是每年的三四月份，还有就是十、十一月份，按说应该有四季才对，不过广东的气候常给人两季的错觉，而不愠不火的春秋两季显然是被城市快节奏生活忽略的对象之一。

感受着气温的变化，心里早早就酿酝着该找个时间整理整理衣服了，可是行动上往往要拖上一段时间。一则是害怕这突然转换的天气还不够稳定，说不定刚放进去的衣物过两天又得从箱子里翻出来，这不是没有可能；再者，我有一个小小的习惯，绝不会选择在有人的时候或者忙碌的时候整理衣服，那样我没有心情。或许说到底就是自己那不愠不火喜欢拖泥带水的性格使然。

今年，比往年晚了近一个月，终于逮着了五一假期，短短的两天让我忍痛放弃了游玩的机会，决意留守在宿舍，好好地整理整理衣服，因为心里真的已经默念了无数遍。

假期的宿舍很安静，整栋楼都静悄悄的，这群平日憋闷在公司上班的人不趁着假日飞出去，更待何时呢？室友也不例外。

五一的黄昏，我打开电脑，换上轻音乐，洗干净手，是的，也许你会觉得我甚至有几分神经质，我才拎起角落里积了一层薄薄灰尘的密码箱，轻轻拨开锁，“哗”的一声拉开拉链，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淡淡的衣物的味道挥散开来，深吸一口气里面还有着肥皂和着阳光的味道。我是从不放樟脑丸的，那种樟脑丸味道会掩盖衣物本来的味道。我平日没事鲜少打开，所以每次整理我都异常细心，衣物全部沿着线条叠得整整齐齐。

一箱子满满的衣服，我一件一件地从里面拿出来摆放在床上，上边全是色彩各异、质地轻薄的夏季服饰。女人味十足的碎花连衣裙、雪坊短裙、棉布裙等；中性风格的七分牛仔裤、卡其短裤、麻质阔脚裤、T恤衫等；床上宛如铺上了一张花床单，看来这个夏天要收敛一点才行，否则那钱又该全部花在衣服上了。

当我将一件夏季的白色T恤拿起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有些褪色的咖啡色与米白色相间的竖条纹长裤，我的心禁不住升腾起一丝暖意，我小心翼翼地拿起，轻轻地摊开，上面有着岁月的折痕，我的眼前一层雾气氤氲，我缓缓地闭上眼睛，让柔软细腻的面料轻抚过脸庞，我闻到记忆里那一抹熟悉的气息。

这条裤子原本还有一件上衣与之一套的。那是1998年的夏天，姑姑从镇上买回来送给奶奶的生日礼物。也正是那年夏天我考上了邻市的一所中专，父亲东拼西凑替我筹够了学费，而母亲则将家里的桶、衣架、甚至筷子都给我准备妥当，只因为家里没有任何多余的钱给我添置，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日用品。我仍记得离家的那天早晨，奶奶将我叫进里间，抖抖嗦嗦地从衣柜里拿出了那套还带着包装的衣服，递给我，笑着说道：“你考上了中专，奶奶没啥送给你，这套衣服你拿去穿吧，你们年轻人出门在外要讲究些，我都一把年纪，就快要入土的人了，还瞎臭美啥。”我不接，红着眼说道：“奶奶，这是姑姑她孝敬你的，我哪能要呢？再说年轻人哪能穿老人家的衣服？那岂不被人笑话啊。” 奶奶硬塞过来，我再推回去，一直僵持着，最后，奶奶撇了我一眼身上不合身的裤子说：“好了，我们一人拿一样，我拿上衣，裤子送给你，不许不要，就当穷奶奶送给你考上中专的礼物……”

那个夏季，在一所郊外的校园里常常见到一个女孩穿着一条奇特而阔大的咖啡色与米白色相间的竖条纹裤子到处晃荡，背后跟着一群人指指点点，然而那个女孩丝毫不在意，那个女孩就是我。后来，奶奶在那个冬季离开了我，那成了她最后留给我的东西。此后我再也没有穿过那条裤子，不是担心其他的，而是再也舍不得。

轻抹去两行清泪，刚过去的清明节我都没能亲自去奶奶的坟头祭拜，而奶奶也好久不曾入梦来。许久，我才缓缓的将裤子重新叠好。

下面，放着的是一翠绿的套裙。我试着套上，本来稍贴身的长袖上衣此时显得过于紧绷，右下角绣着的细花已有些发白，裙子倒还合身，除了长期压在箱底的明显的，我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岁月已经在自己身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痕迹，曾经那个单纯得如一张白纸的女孩去哪了呢？

那年，我刚从学校毕业被推荐到一家电子厂，他是我的上司，一个顶着一头酒红色头发，戴着宽边时尚眼镜的男人，他甚至会私下与你交流搭配衣服经，但是上班时绝不允许你出丝毫的差错。这让初涉职场的我如履薄冰，暗地里直骂他双面人。一次因为临时接了个电话，将资料拿到前台给客户时稍晚了几分钟，一旁的他阴沉着脸，回到办公室便开始教训我，“拿份资料要这么久吗？从办公室到前台到底有几步远？你知不知道客户要一生气这单就黄了？客户就是上帝你难道不知道？……”面对他不分清红皂白丢过来的“冷箭”，我委屈得眼泪直打转，最终忍不住掉落下来，他明显一怔，似乎印象中的我就像一只踩不死的“小强”，被骂时从来都是默默地听着，隔一会又活蹦乱跳的出现。今天却掉眼泪了，他似乎有了一丝不忍，语气明显的温和了，“抱歉，也许在工作中我确实要求严格了些，但我真的希望我的下属可以快速地成长，能够在工作中游刃有余，然后自由享受属于自己的生活，仅此而已……”我含着泪点头。

他仍对我要求很严格，不过许多不懂的地方他会很细心地教我，我被他骂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还能得到他两句表扬。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与他之间的默契度在提高，与此同时内心还有着一丝不明的情愫在滋生。直到他无意中的一次休假，我坐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浮现他时，我才明白那一丝萦绕的情愫，是淡淡的喜欢，没有掺杂任何的利益关系。然而，当我还潜藏在淡淡的喜欢，甚至还不知道如何让这种淡淡的喜欢延伸时，他却宣布他要结婚了。

11月1日，我独自一人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一天，临近黄昏，我才失魂落魄地跑进一家服装店，我和老板娘说我晚上要参加一个婚礼，老板娘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给我拎出了这一套衣服，她说：“绿色是很有生命力的一种颜色，它可以点亮你身上纯净的气质。”

当我穿着这套亮眼的绿色出现时，他手中正挽着他那位美丽的新娘。那晚的我异常亢奋，端着酒杯游离在人群中，与熟悉的陌生的人碰着杯……没有人知道原因，包括他，只有我自己清楚，自己刚萌芽的感情枯萎了。

那个冬天，我递交了辞职书，离开了那家公司，离开了他。这套衣服从此成了压箱底。

如今，我已步入“剩女”行列，这些年，不知道是自己变了，还是那个“他”从此不再出现，爱情变为奢侈，那种淡淡的喜欢再也没有在心头涌起过。这一套衣服也许将成为我感情世界里唯一的见证。

我还翻出了一只“小老鼠”，那是用一条白紫相间的很普通的丝巾叠做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工作后领取第一个月薪水时大方送给自己的礼物，10块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条丝巾，却驻扎在我心底好多年。

一件天蓝色的敞禁毛衣，那是一位好友送给我23岁的生日礼物；浅黄色的短袖衬衫，深蓝色的短裙，那是我在一家台资企业上班时的工装……

我一件件的翻开，或新或旧，似翻开一张张黑白怀旧照片，不，一张张旧照片充其量只是一副副静止的、被切割的影像，而这一件件衣服是带着岁月的痕迹，散发着当时所有着的气息，如此鲜活地记录着当时的一幕幕。

我一件件的翻开，又一件一件一丝不苟地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对于我来说，那是一件件艺术珍品，身怕不小心打碎。

上面盖上刚过去的冬季的衣服。合上密码箱，拉上拉链，换上密码的那一瞬间，里面装的不仅有一冬的衣物，还有那沉甸甸的回忆，存封了的那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