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少一点,我请求你

2010年08月14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又是母亲。

夏日晨时太阳焦灼得正紧,她操着素常来喜气洋洋的腔调,在电话那端,直向我报喜似地说,“我新近给你打置了毛毯,当下,正摆弄。”

我由此便会意,调皮着,“妈妈,‘准女婿’连个影子都没有,怎么连婚嫁妆都预备开了。”母亲依然是那话——“我先慢慢地给你拾掇嘛,不浪费。”

母亲一向如此,将心整个儿地浇灌在我们姐妹身上,似乎从她看来,总是不嫌够。记得姐姐和哥哥谈朋友的那阵子,母亲一针一线地给哥哥打毛衣,一件挨一件——花式儿以及色彩都搭配着变,哥哥逗趣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穿过一件打过的毛衣呢”。想起我们姐妹读书时候冬日多数的毛线衣,都是母亲赶着急织起来,我常常在同学夸赞毛衣“漂亮”或者说“真像是买来的”那刻,因着母亲那双灵巧的手,觉得一阵一阵地骄傲。

儿时,母亲宠我宠得最凶,留存的那些为数不多的照片,我穿着各式各样的“小花衣服”,多年过去了,她依然知道那些衣服的来历以及伴随着衣服的那些关于我的记忆。——“那件是去外地的时候,买的,粉色的一套,可洋气”,“这件穿着的时候,被烧了洞呢。”“……”。母亲所排置的这些,我心里自是有数。单说衣服,随着年长身长换了一些又一些,但是母亲买的总不肯送或者扔。身边放着母亲03年连夜编织的一件辣绿色毛坎肩,几年来或穿或背,贴着它到了一处又一处,不舍得放下。

临到大学的当儿,母亲还执拗,倚着小孩子那样的心对我。初次南行的头次电话,她哭腔似地问:“你被欺负了没?……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你被一群孩子围着推,……”,放下电话那刻,任由泪水肆意,母亲远于千里,总不忘惦念她的儿分寸。在外求学的多少年头,每每生日,总能听说母亲做了饺子或者父亲正煮起长寿面,甚有一次是说因着在外忙碌,只得买了现成的,按照她的话是——“不管如何,总是要庆祝下的。”我们姐妹的生日,在母亲眼里,便是值得普天庆的节日一般。

中学爱好集邮(虽然后来也成了半途而废的兴致),不挨家那阵儿也没有来得及管,有次回家找不见集邮册子便问母亲,她便说,“常常有小孩子来家里串门,我恐怕他们不注意给你弄损了,就收起来了。”说着,便问我是否需用,取了钥匙便蓄势要去拿,想是当宝儿一般护着锁在一处了。被母亲打理的还有一些零散的书籍,矮矮靠着墙面排着,被她遮盖起了一层一层的塑料、挡布之类,有次郁郁地说,“XX,借了你那本很厚的书去,没有还。”说完跟我絮叨说是就摆在台面上的时候,我想起可能是那本子《鲁迅全集》,旧的了,便跟她说“算了,不要了”,她便作罢。

母亲不小气,我了解她。记得每次她到学校探望我的时候,都不忘嘱咐我,“吃食,要给同学,朋友”什么的,她也一再地说,“不许沾别人丁点儿便宜”,由小到大家教一般地叮咛,似是沾了别人便宜便惹尽了祸端一般。她自己也慷慨,表妹一日便说我,“你跟我姑姑真是一样的,宁肯自己什么都不要,都塞给别人算了。”对此评价,我自己倒是汗颜得狠,但是想起母亲却总归是不错,母亲父亲善良、实在,众口皆碑。暇时意外接到儿时常玩儿在一起的朋友一处电话,他说偶尔看见母亲,亦说“有时间去你家里坐,你虽不在,单是看望你妈妈下去。”

得以住家那些日子,常常捧着一本书偎在母亲的旁边,她打着毛线衣,我给她念着一些故事,散文或者是笑话之类,母亲爱听我读些什么给她,总是在我读罢一篇的时候回应些话,证明她是懂得的。儿时跟母亲贴心,同学当中的“王小毛,李小毛……,赵小花,张小花……”之类的人事儿都是讲给她听的。近日也因着一事气得有些,跟母亲哭诉了一番,她便不言语,又说,“听你上海那些哥哥,姐姐们的,他们说的,不是正对吗?”

我便明白母亲总是赞成我的独立,虽然她屡屡巴不得将我揽在怀里,那么护着。我又怕我——做惯了人之子女,便永远成了贪得无厌的洞穴,只好从她那里获取和吸收。

或许岁月推使着我们茫茫朝前,习惯了,便不觉得什么需要尽力或者紧凑起时间。近日走路时分常想起母亲,二十出头嫁给父亲的母亲,生养了两个孩子却不幸夭折的她的青春,会否苦痛过?母亲常念的一句话说,“坚持,无论面对什么,得咬紧牙关。”这质朴的话语,落于读了半辈子书的我来说,倒真显得坚强多了。有话说得不错,“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与母亲的勇敢比将起来,我真是懦气多了的。

母亲始终不得闲,直到今日仍然如此。有时,我试图想:妈妈,可否爱我们少一点?以致于伴随着您的思维的,不再是我们——您的孩子的出入或状态;而是有一些丝毫的精力留给自己,也都是好的;妈妈,可否爱我少一点?以致于我战于生活力竭,却愈来愈有风尘的美丽?……

近日,想母亲想得心里堵,毫不遮掩地打着电话,直在这边说,“妈妈,我想你。妈妈,我很想你了。”

我确实那么很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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