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你的下午茶

程放说他很喜欢她做的下午茶。

她本是他的秘书，一年前的夏末，有一天中午她陪他去见客户，他喝醉了酒，吐得昏天黑地。她不知该把他送往哪里，只好带他先回她家。

他昏睡到下午四点多钟才醒来，她做了几样茶点，陪他坐在阳台上喝红茶醒酒。现冲的罐装阿萨姆红茶，添加少许朗姆酒和奶油，泡制成正宗英式下午茶。

茶汤鲜红，上面漂浮着点点奶油，热气氤氲中，茶香因了酒的烘焙愈发浓郁香醇，醺人欲醉。程放十分惊喜，坐在荼蘼架下几乎不想走，连连说：“简直不像真的。”

过了半年多，终于有一天程放问她，愿不愿意以后专门为他冲下午茶。

她低下头，哭了。

程放吓了一跳，忙问：“是不是我冒犯了你，你别生气，你要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的。”

她抬起头对他说：“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是，我愿意。”

可是她爱的人已经结婚，不论他有多不喜欢他的太太，但她知道，他是不会离婚的。

从此她成了他的黑市情人。他仍然带她出席宴会，有时还带相熟的客户到她家边喝下午茶边谈生意，而且总是谈一笔成一笔。他连连说她是他的福星，在银行为她开了户头，每隔一段时间就往里存上一大笔钱，到底有多少她自己也不清楚。

因为她根本没有消费的机会，她生存的目的只是为了等他。他总是尽量在上午安排好所有的事，然后抽出两三个小时到她住处喝下午茶。

她变着法儿讨他欢心，照着茶谱泡制各类茶饮，皇家红茶、意式橘茶、英式奶茶……日子就在茶香中冲淡流逝了。

她从来不想明天，她只知道她和他在一起时自己是快乐的。她只想享受这一刻。

转眼已是一年，那日她正陪他享用刚从云南购进的普洱茶，门铃响了。她从门镜向外张望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门外是个富贵的太太。

那天晚上，程太太走后，他们谈了好久。程放说他一生中最想要的就是她这样一个女人，可以为他冲茶，可以带他进步。

枕着他的臂弯，她幸福地想：她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程放会娶她的，所有的等待与隐忍都终于有了回报。

但是第二天一早，程放9岁的儿子打电话来找爸爸了。她听到程放对着电话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问题。爸爸马上回来。”

她不认识地看着程放，他略带歉意地回头对她说：“那毕竟是我儿子，是我的家，我总得回去，哪能真的说离就离呢，别生气，一切等我下午过来再说吧。”

他走了，留下她一个人想得头疼。

那天她为他准备的是西南风味的盖碗茶。她一边清洗枸杞红枣一边想：在以前，大户人家娶妾，总要新人为正室奉一杯盖碗茶，而正室夫人在接过茶碗之前必然对新人百般刁难，轻易不肯喝下那碗茶，只为喝过之后，就要与人家平分一个丈夫了。

奉茶的与喝茶的人，其实是一般的心酸无奈。

而她，她却辛辛苦苦亲自泡制着一杯杯苦茶，自误、也误人，何苦？

那天下午，程放来了。“请君更尽一杯茶，小慧从此不相思。”她微笑，奉起茶杯，清清楚楚地说：“程放，我不愿再做你的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