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青苔的照片

作者: 齐向前2010年09月05日来源: 网络文章QQ空间经典日志

时间的流驶,不在河流里不在车轮上,我是在老照片上看到的。

翻翻旧照,二十几年前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竟然是自己,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是岁月偷走了容颜,而把青苔长在照片外面那个人的脸上。

再早我没有留下照片,照片也是奢侈品。小时候去别人家玩,见人家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好羡慕人家呀!人家多鹤立鸡群呀,怎么就有钱又有闲心去照相呢?

妈妈说过一件事—一个新媳妇过门了,问婆婆镜框里光着屁股露着小鸡鸡的小小子是谁呀,婆婆一笑说你公公,媳妇的脸腾的红了。但那张照片还一直在那里挂着,儿媳妇不在提起。照片静静挂在那里,浓淡相宜的时间浸泡着,长满了青苔。人早已长眠在长着野草和开着鲜花的地方了。

曾看过外国的一个什么电影,战争的场面之外,一个美丽的少女奔跑在金黄色的艳艳的花丛中,轻音乐流淌着…突然地雷响了,少女微笑着倒下,和一株黄花一样的倒下。这样的镜头使战争更像战争了,而和平和静好显得太珍贵了,有些不像她自己的样子了。她是我记忆里一张活动的照片,那么震撼。对比是会产生力量的,这是不是外国人洒下的种子,在我脑子里长出的青苔呢?

早饭,一家子吃着高粱面的馍馍,很香。邻村一个姓修的叔叔,骑着一辆很少人家有的新飞鸽自行车进到我家来。为什么进来,不知道。反正看见我们吃的馍馍就一脸的茫然,对爸爸说永安呐,你们怎么吃这个呀,哎呀嗨呀了好一阵子。脸上全是怜悯。到我那弄点棒子去吧。爸爸没有去。我们吃的高粱就是爸爸把自家的棒子驮到天津换来的,搪吃些。我原以为吃棒子的人都在遥远的地方,这时才知道近处也有。虽然没去弄棒子,但爸爸每每提起他,都露出感激的神色。

这高粱馍馍也不是全好,比如拉屎的时候拉不出来,憋得小脸通红可难收了。这时,房裙上的一抹青苔映入了我的眼帘,上面还爬着几只蚂蚁。也不知过了多久,屎拉出来没有也忘了,只顾看青苔和蚂蚁出神。青苔那么绿,蚂蚁那么黑,蚂蚁是青苔上开出的花吗?

奶奶快不行了,问她想吃什么,他说嘴里没味,想吃杏。那时的杏还是一个青疙瘩。一个乡亲大妈家有一棵歪脖子老杏树,她摘下几个送来。奶奶两眼放光,拿给她咬了一口。这一口真大呀,露出了像白骨一样的杏核,照应着奶奶惨白的脸。

大妈家那棵歪脖子老杏树我爬过,还偷过杏呢。靠近地面的粗黑的树皮上长满了青苔,刚下过雨,瞪着滑滑的,没有爬到树上,只在下面够了几个,太酸了!奶奶想吃酸的,我就去找大妈要了。可惜奶奶只吃了一口结着青苔的老杏树上结出的青杏。白骨一样的杏核夸张地裸露在那里。

“临刑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这词唱的爸爸妈妈腿发软。我那次得的是脑炎,那是在呓语。是一个乡亲二伯用自行车拖着一个平板小车把我送到医院的。我在医院住了七天,出院了。还不能说是全愈,因为我的腿走起路来膝关节不会打弯。爷爷唉声叹气的同时,也还是觉得庆幸,庆幸在村里的天津下乡演出队里有经验的人说我得的是脑炎,才到医院去治;庆幸的是我还活着,同病室的二燕小姑娘就死掉了。

小孩子担待病,我到病室外玩耍,依稀记得医院里的几棵大树,角落里有些杂草。最清楚记得墙上的青苔和青苔上的蚂蚁。青苔和我家墙上的一样,只是蚂蚁大很多,颜色是黄褐色的。青苔也爱听来苏水味吗,她还是逐我而来?

后来照片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县城西边的大辛告村有一个很古老的小白塔,我就去那里照相,跟我同去的是文化站的黄凤水,他有相机,照相技术又好,我们拍了一张合影。照片的背景除了小白塔,就是茫茫的田野。

现在那里早已今非昔比了,建起了恢弘的寺院,小白塔也被包装起来。这里香火很盛,我也经常带慕名而来的朋友客人去游览,也拍了很多照片,总觉得不如有着深幽荒凉背景的那张黑白照片有味。

相册里的照片和记忆里的照片为什么都爬满青苔,那是岁月的雨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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