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开

丁香花开了。

在故居三月的清晨里，紫丁香细碎的花儿一簇簇一串串在微风里摇拽，羞羞答答掩不往芳菲的娇容，微风稍一吹动，所有的花朵宛如少女轻轻掀动的眼睫，摄人魂魄，瞬时暗香浮动，一切都在缭绕的花香里渐渐浮现。

那是二十年前的春天，我正赶路在山湾里一户农舍旁，蓦地一树探出墙头的紫丁香吸引了我的目光，满枝花儿正开成美丽淡雅的梦境。忍不住凝神驻足，引颈张望，冷不防一位挑着一担清水的女子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树下，我慌了神，她红了脸。我急中生智，向她讨水喝，她放下水桶，我一口气喝了半瓢凉水，她一阵欢笑溅飞了片片落花，转眼身影便闪进了柴门之中。回家后，我的梦里全是紫红的丁香花，竟好几次鬼使神差地翻过山梁去看梦中的丁香，就这样，一来二往，我和她相识相爱，后来，她带着满身花香做了我的新娘。

妻过门不久，便从娘家里挖来了一株丁香苗，我和她选中了院中空闲的一角，我挖坑，她扶苗，小心翼翼地栽种下地。妻的神情庄重，不象是在种树，象是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事情，我知道她心中的秘密，我们是在共同栽植着爱的希望。每天清晨第一件事，是我们争着给小苗浇水，看着小树吐青、泛绿、生芽、绽绿，四目相对，心底便泛出会意的微笑。

丁香树在我们的精心呵护下，枝繁叶茂地成长起来，虽然还不能开花，但一看到那碧亮晶莹的叶片，我的心里便会泛起爽心的清凉。妻腆着肚子伸手抚摸那一片片叶子，对我说，若生个女儿，咱们就取名叫丁香。后来生下的却是儿子，遗憾的是白白浪费了丁香这个富有诗情画意的好名字。

孩子五岁那年的春天，喜从天降，我由乡下调往县城工作，紫丁香一夜之间头一回绽放满技繁花，紫红小巧的花朵象挂起亿万个小小的红灯笼，在风中晃闪、旋转，幽幽的香气传遍了整个村庄，向四面八方散发着喜讯。

花开花落，几年间丁香树已高过屋顶，亭亭如盖，占据了院中大片的空地，把这座新打的宅院装点得生机盎然。但谁能料到一场四月间突如其来的大雪压折了紫丁香的整个树冠。早晨醒来已是枝叶狼籍，落花凋零，红红的花瓣零落在洁白的雪地里，如斑斑血痕，妻黯然神伤，眼里全是泪。我心痛地扶起夭折的残枝，心头隐隐作痛，我怕紫丁香从此夭亡，我们盼着奇迹出现。有人说，植物也懂得爱，如果你厌弃，冷落了它，它便变得病恹恹；如果你爱它，无微不至关心它，它便长得精神，用娇美的笑容回报你。紫丁香终于战胜了死亡，又发出了新枝，来年的春天又开出了一树灿烂。

每逢周日，我总留恋在家中的丁香树下，最惬意的是紫丁香绽放的月夜，我们一家围坐在丁香树下，谈一些邻里趣事，说一些体已私话，月摇清辉花弄影，恍然如在梦中。坐到临窗的桌前，伴着花香我铺开稿纸，写人生苍桑，生活快事，笔端便涌出情韵之清泉，笔耕自然多了许多灵感，添了几分走势。写累了，开窗再看无语绽放的花儿，妻便默默送上一杯热茶，谈不上红袖添香，却也让人陶醉。每有我的文章化作铅字，总成为全家的欢乐。只要紫丁香在心中常开不败，便有诗心恒久不绝。

然而，又出现了新的难题，家中要建新房，丁香树正好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房基地。父母和乡邻都主张挖掉丁香树，这可难坏了我们，我和妻怎舍得挖，那一日日长大，历经风雨的丁香是我们爱的见证，那绿叶下花朵后隐藏着爱的故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毁树啊，父母见我们态度坚决，只好丢下一句：那只好由你们去，便不再操心盖房的事。

房盖起来了，只是少建了两间，紫丁香依旧在原地生长。那柔软的枝条爬过新居的窗台，一开窗，有几枝碧叶竟然探进屋中，象是春天伸给我的小手，那花也象是在报答我们的恩情，一簇簇开得更加妩媚而多情，那香气愈发浓浓地弥漫了整个院落，就连我的书籍也沾满了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