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里的一尾鱼

我是被岁月放逐于荷塘水中的一尾无忧无虑的小鱼，喜欢箭一般穿梭于水下荷的茎干和黄绿的水草之间。春望萍夏观荷，日复一日，留恋于花叶碧波间的温暖，淡淡的寂寞从来都与我无缘。

记忆中那个美丽的夜晚，满天的星星不知道都躲藏到哪里去了，只有铅灰色的阴云在空中缓慢地盘旋。水里好闷呵，我忍不住就用力地跃出了水面，有徐徐的风拂过我银色的鳞片。那一瞬间，我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那些大朵的云团，只见天空中厚重的阴云边缘，正有一团亮光隐约在游移，穿越周边的云朵，突然从黑暗里射出一道道直直的光线我疑心自己的眼睛，难道，那是一尾跟我一样穿梭于太空的鱼吗？来不及思考，没有能很快反应过来，我已沉沉地坠入暮色浓重的荷塘里了。

而此时，周围忽然就亮起来了，恍若白昼。一轮皎洁的满月从云层中穿越而出，毫无保留地将如瀑的亮光倾泄下来，让亭亭的荷叶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晃动着斑驳的影子。

我像一个淘气的孩子，在水中追逐着月亮的倒影。感觉月亮也是一尾鱼，因为它不停地在云朵里穿行，时隐时现，让我追逐得好辛苦。然而好奇怪呵，我一生在水中，追逐的是小粉荷的梦，而月亮在天空中，追逐的又是什么样的梦呢？

有一段时间，月光如水一般静静地流淌于静谧的空间里，好久都没有隐没。荷塘依旧，而空气中隐隐弥漫着八月里丹桂那淡雅的充满梦幻般的清香，不由自主地，我就在这花香里沉迷，慢慢地记起荷塘边小径上那一对并肩望月的身影来了。

那对身影是什么时候到达这里的？好像是在荷裙初初浮起在水面上的时候。有时他们在看荷，有时他们在看人。他们看荷的时候，我跃起在水面上悄悄地窥探着他们，曾望到他们的手在不经意中轻轻地触碰，看到即使是夜色也无法掩藏的他们彼此面孔上漩起的飞红；他们在看人的时候，明亮的月光就映照在双方的眼中，躲躲闪闪美丽如梦。很少听到他们讲话，也许真的是无语时刻最温暖，好像天地之间只有他们，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清香也只为了他们……

然而不知为什么，即便我是一尾鱼，也感受得到他们彼此之间那种言语无法尽述的深情厚意了，但是从暮春望到秋临，迟迟地，却一直等不到，他们最终的结果。似乎他们从来就没有考虑到会有什么完美的结局，好像只是单纯地守护着、深爱着，相互之间有着心照不宣默契的约定，两人之间的感情如同沐浴在月亮撒下的淡淡的清辉里，纯清、绵远而波澜不惊。

有时候，我在想，尘世间的爱大抵真的有许多种吧，没有结果的爱，可能是最纯粹的吧，相互之间只是心甘情愿地彼此付出，想对方所想，不徒劳地去追逐无谓的结局，永远隐忍地爱着，不破坏在对方心中最美好的形象，这样充满真爱的一生，也该是幸福的吧。

正如今夜，明亮的月光透过参差不齐的荷叶水一般倾泄在闪着银光的水面上，仿佛天上人间都弥漫着神秘的爱的气息，就像月在云朵中穿行一样，不懈地追逐着属于自己美丽的梦，即便现在无人能懂，在月光下那双双对对满怀爱意的身影中，月亮羞涩地偷看着，在空中徘徊着，醒悟着，还是在隐隐的嫉妒中绽放了它充满温存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