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 走过葡萄藤

樱桃好吃树难栽，葡萄就好栽吗？苹果、桃、山楂凡是好吃的东西，树一样难栽。又是吃葡萄季节，我站在葡萄架下，仰着头看着满眼的紫水晶，像群星耀眼、像紫玉凝重，忍不住伸手摘了一颗，蹭蹭，放进嘴里，皮薄肉嫩，酸甜可口。还有那种套袋子的葡萄，不用蹭，摘了直接放到嘴里，肉厚汁纯，甜美得无与伦比。传说盲眼的小姑娘吃了葡萄，眼睛能够重放光茫，至于那有着黑葡萄般眼睛姑娘，那瞬间的灵光可以将天地照亮……

关于葡萄的事儿也许还有你不知道的，葡萄的根是苦的，像黄连；葡萄的径是苦的，像胆汁，葡萄的叶是苦的，像苦丁，葡萄的须是苦的，像苦菊，它的花也是苦的，它甚至舍不得开一串像样的花，为了那一串又一串苦涩涩的果，它积蓄着、隐忍着、努力着，它饮尽人世间所有的苦，它为秋天捧出了甜……苹果树也是、桃树也是、山楂树也是，它们甚至伤痕累累，为了能结更多的果，摘心、抹芽、截枝，它们让身形变矮、扭曲，它们已不知道什么叫美，除了在春天里短暂地展颜一笑，其它时间里，为了那苦尽甘来，无时无刻不在含辛茹苦、苦心孤诣……我知道农民兄弟也是，打出了满场满场的粮食，喂饱了鸟雀和人类，用省吃俭用的钱，苦口婆心送出一双出色儿女……可是我也知道，葡萄更像人生。人生就就像一场苦役，来的时候苦，走的时候苦，饿的时候苦，累的时候苦，想明白的时候苦，想不明白更苦，成功时候苦，不成功也苦，壮的时候苦，衰的时候更苦……既是逃不掉的苦，那何不苦中作乐呢？有的人艰难地、稳步地、坚定不移地走向秋天，虽然是磕磕碰碰，甚至河水倒流，但是他们不屈不挠，他们最终还是赢得了那串紫色的风铃，虽然他们远没有葡萄那般神耐，但一串也足以告慰生平。只是我心中暗叹，这般紫色钻石般的人生又有几何人能拥有呢？更多的人则在葡萄架下走完长长的一生，没有果，也没有像样的花，但总算有一架青藤，好供回望、好供凭吊，这是聪明、安逸的一生。至于在半途上被风吹散了架的人啊，为什么你不能在风中再等一等、再忍一忍……

关于葡萄的事儿我还知道其它。葡萄树就是葡萄树，不是苹果树、桃树、山楂树，不是其它任何树，它和它们有本质的区别，没有人告诉你，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知道，葡萄树只告诉了我。所有的草都梦想长高，所有的树都梦想参天，可是葡萄先天是一根藤！没有骨骼、没有脊梁、也无从说锐气，它甚至想抬头仰望蓝天都不容易……几千万年我想它一定痛苦过，和八爪龙之类的藤、径、蔓缠在一起，太阳暖暖地照不到它的心窝，大风也扞不动它的身躯，它小小的果实藏在密不透风里不被虫蚁吃掉，就是腐烂一地……可是现在多不同，它和我一样高，果实挂在我的眼前、挂在我的额头，高一点的地方，我得踮脚才能够着。它变成了一棵真正的树！哦，是你吗，我走过一根又一根冰凉的水泥柱，是你让它变得与众不同？是的，田野里有多少株葡萄，就有多少株水泥柱，不会多一支也不会少一支，它们齐齐地立着，像一个个指望、像一个个守候，它们忠实地站在那里，它们就是主心骨！

冬天曾经路过葡萄园，藤消瘦得像肋骨，只有满园的柱子密密地立着。柱早已被风吹干，有的已倾了、歪了，虽没有立刻转过身来，但也没有倒下去。没有人认为那是一亩田地，那只是一些孤单的柱子靠在一起取暖。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吹过来，柱子上裹着薄薄的冰僵直地泛着银白的光。那样一块地总让人想起什么，让人心生不祥，让人想快快地离开这里。就是这样一根根贫穷的柱子，当春风需要的时候、当荆条蔓草需要的时候，它勇敢地站出来把自己奉献出去！人世间又有几多能像柱子愿倾其所有、愿慷慨解囊的呢……

那么给漏雨一根柱子

那么给饥饿一根柱子

给失学失业一根柱子

给疾病灾难一根柱子

给抑郁困惑一根柱子

也许你并不富有，但是当你把自己递出去的时候，贫穷的就不再贫穷，富有的就更加富有。而你自己也不再是你自己，就像那些柱子也不再光秃秃，它变得有根有叶、有花有果，有枯有荣、有葳蕤有凋落，它已是一棵血肉丰满、顶天立地的树！

每当我在募捐现场，看到一个又一个举起的手臂，我想，哦，那是一根又一根、一整块地的葡萄柱，每当我在受灾现场看到一个又一个帐篷，我想，哦，那是一架又一架的葡萄藤……

希望成为苹果、桃、梨子树，可是一不小心跌落在地下，碎成一地蔓草，那么给它一根柱子，让它去做葡萄，让它苦中作乐、乐中含着泪花，让它在阳光与清风中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紫气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