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锁

2010年10月13日来源: 网络文章原创文章

他们所在的小城依山傍水,典型的江南水乡,却被大山包围着,小城里的人对外面的世界极其向往,但却渴望不可及,能走出去的,都是些凤毛麟角的人物。在他们小城的后山上有一条护栏铁链,在那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铜锁,被村里的老人称为“连心锁”它们或大或小,或长或宽,或精致或粗糙,形态各异。这是他们家乡的风俗,两个人相爱了,便上山在护栏铁链上挂两把连心铜锁,然后将钥匙抛向悬崖深处,老人说这样的话心就永远锁在一块了。

那年,她18岁,他20岁,两人同时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成为小城里家家户户谈论的嚼头,在小城人的眼里,他们是家乡人的希望,青梅竹马的他们早被小城里的人戏称为金童玉女,然而遗憾的是,青珞由于发挥失误只走了一个普通二本,她对于那所学校的认识只局限于知道它是在他们家乡南边的某个城市,其余一概不知,她本不愿上,只想着再考一年能和离末一起走进那个他们无数次向往的H城,然而面对着不是很富裕的家庭和所有小城人的期望,尽管她有着自己的想法,却终究屈服于了命运。

他们双双离开小镇的前夜,携着手一起去后山上挂铜锁,当钥匙被扔到悬崖的那刻,他们都有些哽咽,离末轻轻地把青珞拥入怀中,望着远处即将落下的夕阳,低声说“珞,H城是我们无数次向往过的地方,这次,请允许我先离开为你创造出一片天地,4年后,我在H城等你。珞,一定要等我好吗?”听着这些话,青珞欣慰的笑了,说的人心里满是肯定,听的人心里满是坚信。这是离末第一次给出的承诺,或许每一个早恋的女孩都希望听到对方青涩的承诺,当然,青珞也不例外。·她幸福的依在他的怀里,那时候,风是甜的,叶是香的。她爱他,他也爱她,两颗心就这样彼此相连着,仿佛能抵抗住所有的苦难。

离末离开的那天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天空灰蒙蒙的,让人有种想窒息的感觉,沿着小城的铁路线可以走很远,青珞望着铁路线远无边际的那头紧紧的抱着离末,她怕,她恐惧那无尽的铁路线会带走她的幸福。可是,他终究要先于她离开,她,终究要放手。轰隆隆的火车慢慢驶进,停留,终究会离开、随着火车的缓缓驶动,青珞加快了脚步,跟着列车的开动奔跑起来,她只是想再看一眼,她不想某天她会忘了他的模样。十八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她,而且独自去远方,一座他们都未知的城市。她终究是不舍的。他离去的背影被她那饱含期盼的眼神与黄昏无线拉长。过了好久,她才大声的冲着他喊,:“离末,我等你!”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只觉得他的背影开始变得陌生。那是她坚持的幸福,如今却要面临分别,想到这,她终于泪眼朦胧,身体的抖动加上剧烈的奔跑让她再也坚持不住了,当膝盖被石子映出血迹时,她才缓缓站起,朝着铁路线延伸的地方遥望着。夕阳盯着她的背影,锈迹斑斑的小站,好像一个孤独的旅人,月台的黄昏,暗含一种颓废与无奈,把成在视网膜上的幻景渲染成土黄色。

再后几天青珞也踏上了异乡的旅程,望着窗外的小城,突然伤感起来,这里承载了太多她和离末的回忆,如今他们都已远离,奔向不同的城市……

大学对于青珞来说,显然有些陌生,每天被院里强迫着参加各种与她无关的活动,她甚至有些麻木,她安静、低调,好像只活在自己狭小的圈子里,努力地竖起全身的屏障来保护自己。只是,特别的是她对手机的依赖达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其实她真的是孤独的但是却不寂寞!在她的私人世界里,似乎没有朋友的位置。潜意识里,她游离于人群之外。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离末和离末当初给的誓言。

在青珞的恍然若失间,时间老人就把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在嘲笑着她的多愁善感时,毕业的季节就要来了。

那年,她22,他24,校园里到处弥漫着毕业的气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程犹豫着,彷徨着,无形之中的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然而大学期间表现优异的她早就被几家事业单位看重,要花重金来栊获这个人才,然而在老师和同学的一阵阵惊叹和错愕中,她拒绝了所有公司的邀请,在与父母争吵不休后,在小城里人的无限惋惜中,她独自踏上了H城的列车,听着列车离站发起的轰鸣声,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她知道,他在等着她,他说过要给她一个未来,她从没怀疑过离末的誓言,所以大学里她拒绝了所有男生的追求,她拼命似的穿梭于教室与图书馆之间,每时每刻都在近乎疯狂的学习着。尽管在同学眼中她是如此优秀,然而她知道,她与离末相差的还很远,在她骨子了里永远有着无法言说的自卑,这种自卑每每会勾起她因高考发挥失常而与离末异地相恋的无奈与辛酸。

可是,现在她释然了,因为她终于跟随着自己的内心做出了一个坚毅的决定:去H城找离末。其实说真的,她也犹豫过,最近一年离末的信越来越少,号码换了又换,他总是借口在忙着找工作没时间陪她,青珞认为他是在为他们的将来而忙碌,所以每次面对着离末的借口,她都能很快释然。

时间在青珞的反复纠结中悄然而逝,当列车停住的那一刻,青珞贪婪的呼吸着这座城市的空气,她终于到了他的城市。她是那么满足。又是那样期盼,她打通了那个早已烂记于心的号码,心想着该以怎样的口吻开始,却被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打断了思绪,没人接。也许,也许,他在忙吧。青珞擅于的自我安慰这回又派上了用场。只有通过离末曾经给的地址来寻觅了,在骄阳似火的炎炎夏日中,她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穿着小高跟走一段、停一段、打听着。当阳光跨越了一亿三千公里。在四平路单身公寓的围栏上,投下一粒光斑,就像此时的青珞,在穿越21座城市后,出现在304的门前,那应该是离末的家。她的内心此刻有着说不出的感觉,漠然的敲着门,可是却始终没有反应,青珞显然有些着急了,因为她突然发现除了一个地址,一个号码,她关于他在H城的一切竟一概不知。

当青珞失望的从离末的单身公寓出来后,戏剧性的一幕竟然这样毫无掩饰的摊在她面前,人生就是这样反复无常,上一秒青珞还满怀期待的想给离末一个惊喜,下一秒离末却给了她一个难以想象的意外。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悲情故事的女主角,从来没有,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容不得她有喘息的机会,呵!这唐突的一切。时间拉回到了上一秒,她看到离末从车里出来,当她还来不及感叹他怎么这么富有时,她看到了离末身边站着的另外一个女子,他们正从对面走来,她看到他轻轻地拥着那女子,眼里满是温柔……她躲在一角偷偷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泪水却早已模糊脸庞。时光拉回到了很远的地方,先是韶光无限,落英缤纷,接踵而来的是不可避免的青春凋零,伴随着混乱、挣扎、叛逆、疼痛……

不想就这样离开,于是她在他的门外又足足等了3小时,旅途的疲惫早已消逝。她的精神有点恍惚,记忆被拉长,她在里面寻找,寻找4年前那个曾经信誓旦旦给过她承诺的男孩,寻找那些她为了他坚守的岁月,一时间思绪杂乱。直到被一声“吱哟”的开门声打乱。门里走出的女孩果然那气质不凡,衣饰的华丽让 她多少有点自卑。女孩望着她呆住了,“你是……”“我是来和你男朋友分手的”青珞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从没有过的镇定。女孩疑惑的看着离末,悲愤的跑开了。离末没有追出去,显然,对于青珞的到来,他有些招架不住。女孩离开后离末带着质问的口气,目光直逼青珞“你怎么来了,怎么也不先打声招呼”青珞她受不了他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自己,她决定不再沉默,她仰起头,目光里满是失望,清瘦的身体在极度的生气下使她好看的蝴蝶锁骨分外明显,空气停留了几秒后,她苦笑着,“呵,是我太笨,我早应该猜到的,本来我想转身离开,可是我又是那么不甘,我抛弃了一切,只为了当初的誓言,可,”顿了顿,她说“我想知道你和她……”

青珞的话让离末显得无法招架,沉默了一会,他说“珞,你知道吗,刚上大学那会,我也是每天都想着和你的承诺,可是当大学生活快要结束,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前途忧虑时,我害怕了,我突然发现要在这个城市里立足是那么的难,我不想回到家乡的那个小城,我不想,于是她走进了我的生活,她早已对我有意,而且她是我们院长的女儿,只要我和她在一起……”“好了,别说了,”青珞歇斯底里的喊着,“离末,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以前认识的离末了,你变的如此陌生,变得让我感到可怕……”从离末家跑出来后,青珞瘫坐在地上,她不明白人的心怎么会变得那样陌生。黑夜里,偌大的城市没有人注意到青珞的崩溃,喧嚣的街道亮着所有的灯,商业烘托出一个城市的空虚,让她对于这座毫无人情的城市产生了深深的厌倦,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第二天,她就踏上了远去的列车,她不知道终点在哪,也不知道能否准时到达下一站,那些情感与快乐的缺失不是她的错,颓废与溃败也不是她所想,她的列车早已晚点。她走过月台,穿过海一样的麦田。夕阳下的她,在做着一场无名的祭奠?列车匆匆驶过。听!大地在震颤。

再后几年,她已25岁。当她拖着两只旅行箱,一只编织袋,站在老家旧楼的廊檐下时,她发现小城还是以前的模样,小城里的人还是那样热情,于是她终于决定要留在小城。后来家里安排的相亲她终于答应,她终于决定收心嫁人,过她曾经鄙视一万遍的生活。结婚前一天她独自来到了家乡的后山上,来到了那个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同心锁的护栏旁。山风微微拂过,整个山腰里响动着铜锁互相碰撞的声音,锁仍在,人却早已散落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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