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的另一种诠释

2010年11月16日来源: 网络文章原创文章

母亲扬着手里的一根小竹竿,对哥哥说:“永远不许碰弟弟,记住没?”因为担心他会伤害弟弟,父母更不许他进他们的房间,即使是吃饭,也让他在自己的小屋里吃。他经常偷偷的蹲在父母的房门外向屋里望去,看到弟弟时,就笑得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其实他很小的时候,也曾被深深的疼爱过,只是当年龄相仿的孩子已经学会说话走路时,他却目光呆滞,讲不出一个字来。检查出是脑疾后,爷爷奶奶把怨气撒到母亲身上,母亲便把委屈加给了他,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挨上一顿打。

有时,母亲在院子里抱着弟弟晒太阳,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兴奋地想摸摸弟弟的脸蛋,母亲像逃避瘟疫一样抱着弟弟闪到一边,大声呵斥他:“不许碰弟弟,你想把病传染给弟弟吗?”

一次,父母不在,他远远地看着姑姑怀里的弟弟,还是傻傻地笑,流着口水,姑姑心一酸,向他招手,说:“来,摸摸弟弟的手。”他却迅速地躲开,口齿不清,断断续续地说:“不……不摸,传……传染……”

那天姑姑哭了。他伸手为姑姑擦眼泪,依旧在笑。弟弟慢慢长大,已经牙牙学语,有几次,弟弟伸着胳膊,蹒跚着向他走来,他兴奋得手舞足蹈,只是母亲总会慌忙跑过来,把弟弟抱开。看着别的孩子手里拿着冰棒,他抿舔着唇,感到炎热而口渴。那些孩子说:“你学狗在地上爬,就把冰棒给你。”他学了,可他们并没有把冰棒给他,而是笑得前仰后合。

一向动作迟缓的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像疯了一样劈手就抢,那些孩子都吓呆了。他拿着冰棒高高低低地向家跑去,一路上,冰棒不断地融化,待他跑回家时,就只剩下可怜的一点了。弟弟正在院子里玩,他趁着母亲没注意,把冰棒举到弟弟面前,说:“吃,吃,弟吃。”

母亲只看着他拿着一根小木棍向弟弟比划,冲过来一把将他推开。他摔倒在地,仅剩的冰棒杆也掉在了地上,他痴痴地看了一会,哇的一声哭了。弟弟学会叫人了,可是从没人教他叫哥。他多希望,他能像所有的哥哥一样,被弟弟叫一声哥。为此,每当弟弟在院子里玩时,他就会在三米外的地方,吃力地大声喊:“哥,哥。”他想让弟弟听到,让弟弟学会叫他哥。一天,他继续喊着哥哥时,母亲嚷他,一边玩去。这时,弟弟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竟然清晰地叫了一声哥。

他从来没有如此激动过,拍着巴掌跳起来,忽然跑过去,用力抱住弟弟,眼泪和口水一起流到弟弟身上。

他是自小被别人喊着 “傻子他弟”长大的,他对这个称谓憎恶至极。所以他看着总是对他傻笑的哥哥,心中充满厌恶。一次他又因为“傻子他弟”这个称呼和别人厮打了起来,他被那个同学压在身下,忽然对方的身体轻飘飘地离开了他,是哥哥。他从未见过哥哥使过这么大的力气,把那个男孩横空举起,摔在地上。男孩顿时在地上滚着喊疼。他害怕了,惹祸了,父亲一定会揍他的。那一刻他恨透了母亲,为什么生一个傻子给他当哥哥。他用力推了哥哥一把,气愤地吼:“谁让你多管闲事,你这个傻子。”哥哥被推到树下,傻呆呆的看着他。

那天,父亲让他和哥哥并排跪在地上,竹竿无情地落下来时,哥哥趴在了他的身上。忍痛颤抖着说:“打,打我。”

没几天,城里的亲戚带来了没见过的糖果,母亲分给他八块,留给哥哥三块,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理所当然地接受。次日清晨,哥哥在窗外敲着玻璃对他傻笑,踮着脚把一只手伸过来,脏兮兮的掌心里是两块糖。是哥哥仅有的三块糖,他含糊地说:“吃,弟吃。”不知为什么,这次他突然不想要,哥哥着急得跺着脚说不出话来,干脆把糖纸剥开,往他嘴里塞。

当他吃下糖时,他清晰地看到哥哥眼里,流出了泪水。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父母乐得合不拢嘴,哥哥也高兴得又蹦又跳,其实哥哥并不明白什么是大学,但是他知道,弟弟给家里争气了,现在再也没有人叫他傻子,而是叫他“君旺他哥”。

他离开家的前一天晚上,哥哥还是不肯进他的屋子,而是在窗外给他一个花布包,他打开,竟是几套新衣服。都是几年前姑姑给他们哥俩做的,或者是城里姨妈送的。

原来,这么多年,哥哥一直都没有穿过新衣服。可是,他以及父母,却从未注意过。此刻,他才发现,哥哥穿在身上的衣服磨破了边,裤子短得吊在腿上,滑稽得像个小丑。他的鼻子微微发酸,这么多年,除了儿时的厌恶,和长大后的忽视外,他还给过哥哥什么呢!

哥哥还是多年前傻笑的模样,只是眼里多了几分期待,他知道那期待是什么。他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兄弟”。他指着“兄”字对哥哥说,这个字读兄,兄就是哥哥,又指着“弟”字,这个字读弟,弟弟就是我。“兄弟”的意思就是说先有哥哥,才有弟弟。没有你,就没有我。

那天,他反复地教,哥哥坚持读那两个字为“弟兄”,间断却很坚决地读。走出哥哥房门时,他哭了,哥哥那是在告诉他,哥哥心中,弟弟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弟,就没有兄。

对一个农村孩子而言,大学生活显得分外精彩,他几乎忘记了还有个患脑疾的哥哥,那次母亲在邮局给他打电话时,哥哥同去,母亲絮叨地说了很多后,末了,母亲说,跟你哥也说几句吧。哥哥接过电话后,许久许久没有声音,又是母亲接过来,说,挂了吧,你哥哭了,他在胸口比划着,意思是他想你。

他本想让母亲再把电话给哥哥,他想告诉哥哥,等他回去,教他写字,给他带只有城里才有的点心和糖果,可是,他张了张嘴,却应了句,那就挂了吧。因为他看到寝室同学好奇的目光,他不想让他们知道,他有一个傻哥哥。

暑假,他买了点心和糖果,路上,他塞了一块糖在嘴里,忽然想起儿时,哥哥强行塞进他嘴里的糖,喉头发紧,糖在嘴里,泛着微微的苦涩。

第一次,他回到家就找哥哥,满院子地喊:“哥,哥,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只是,他再也没找到那个只会对着他傻笑的哥哥,那个年近三十了还穿着吊腿裤的哥哥。父亲老泪纵横,艰难地告诉他,一个月前,你哥下水去救溺水的孩子,他自己也不会游泳啊,把孩子推上来,他却没能上来……父亲蹲在地上失声痛哭着说:“我们欠那孩子的太多了!”

他一个人坐在河边,对哥哥的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闪现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上面写着“兄弟”,那是他的字,下面是歪歪扭扭不容易辨认的两个字,只有他能看得出,是哥哥写得——“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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