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

话说当年毛头小子项羽，见到始皇帝巡游时那威风凛凛的车马仪仗，脱口而出说：我将来要取代他。 而另一个一介草民刘邦，也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忍不住感慨：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像他这样啊。结果这一个目标真成了他们穷其一生的追逐。最后一个功败垂成，自刎垓下。另一个算是大功告成，得偿所愿。

历来成王败寇，也没得什么再好讲的。只是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输赢的话，项羽到是输了霸业，赢了安宁。静躺于黄土之下，天地无扰，再无疲于奔命的日子。而刘邦赢了天下，却是输尽了安乐。打败了项羽收抚了六国又得应付诸王叛乱，还被匈奴搞得焦头烂额寝食难安。一直在刀光剑影下厮杀到死，怕是没多少清静日子享受过人生。

这代价可是不小。

再说《儒林外史》里的周进，范进两老头。为了中一个举人，进士，从流鼻涕的小娃子读书读到了五六十岁。一个先是秀才都没捞到，一日去看贡院忍不住悲从中来，差点没哭到吐血而亡。一个中了举人却差点乐极生悲进了疯人院。最后到终于都金榜题了名，算是功成名就了。可是终于有时间跟心情好好打量下自己时，发觉已经是半截身子被埋在了黄土里矣。一生里最好的最能尽情享受的时光，都被用来死记硬背那四书五经，摇头晃脑的琢磨那枯燥无味的八股文去了。不知道二老记忆里，能不能找得出那么一点点可以让他们淡淡一笑的趣味事情来？

不过现代人替他们叹息不止，他们到依然感激涕零于皇恩浩荡，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惋惜。封建思想桎梏了他们的头脑，也绑架了他们的身体。赎金交了一辈子也没交够数，最后撕票了事。

只是现代人常常热衷于品谈历史，感叹得失，说要学那陶渊明淡泊名利，隐居田园。其实大多数人都是口是心非，好不到那去。为求出名，丑态百出的有：哪个说国家男篮进了八强她就去拍裸照的谁——奇怪，你拍裸照算什么？军功章还是百万奖金？说得好像人家杀进八强就是为了一睹你裸照的风采的龌龊。哪几位参加湖南卫视快乐男声的伪娘——恶心加“无知”，人家是选快乐男声好不好？你扮女的不是歪打也不着嘛。还有站在某电视台前高举征婚牌的哪个谁，牌上注明须年收入八十万——拜托你正常点好不好，你脑残人家也不会脑残啊，有八十万找你这神经病啊？有十万也不会找啊。五万也不会找啊……

诸如此类，网络上，电视上已是不胜枚举，数不胜数。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文明社会，民主社会，大家可以自由行动，不需要举起刀枪野蛮厮杀，死呆就板读什么四书五经，做八股文。但是大家追名逐利也高明一点有素质一点，莫让古人笑今人越来越退化好不好？

还好这只是个别现象，整体上来看大家虽然不是循规蹈矩，也还不都是那样变态变性的。

一生何求？问一千个人应该会有一千个说法。在此无法一而概之。但是几年前在南宁到上海的列车上，哪位列车员说的一句话基本上应该还是许许多多人正在追逐的。

他坐在列车员那专属的小房间里教导另一个列车员说：最要紧的是要有有自己的房子，车子。被教导的哪个列车员连连点头称是。

到最后，疯狂的追星族们会冷静，知道明星们不会慷慨的发给他们一笔不愁下辈子的生活费。追逐名牌服饰的男孩女孩们会成熟，知道那一个标志代表不了真实的人生。热衷于恋爱的少年们最终会结婚，知道人生必须要有一个家。而这个家，要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于是拿着不多的薪水，用去几十年的时间，支付着天价的房贷。如果稍有点余钱了，应该最想的是要拥有一辆车子，于是房贷正负担中，车贷又压下来了。不要说只有城市人才背负这样的包袱。农村人也一样如此。打工积攒许多年，舍不得穿舍不得吃，都用来回家盖房子去了。而且还喜欢跟着潮流不断折腾搞翻新。看着外面是小洋楼，里面是精装修，好像已经步入小康了。其实谁都知道自己干的是跟这房子不相符的牛马活。而且，一年到头大多数时间，房子里是空的，建房子的人住在外地廉价的出租屋，工地简易窝棚，风餐露宿。

有时候，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行色匆匆，都好像是被鞭子赶着一样狼狈不堪。古有吃人的三座大山，今也有大山座座。压得人气喘吁吁。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跟财力做自己曾经最想做的事？或者，从正干着的活计里感觉到一丝丝快乐？为了工作而工作是一种趣味，为了其他目的而工作应该是有一种被逼迫了的负累感吧。

在千千万万颗精子中被筛选出，才得以来到这个世上，应该算是一种幸运了。但这样在世上劳心劳力，一刻不得闲，算不算不幸？

不禁想起那次在宁波南站广场，遇到的一个乞讨者。

他拄着双拐，双脚扭曲成无法行走的畸形。只能拄着双拐一跳一跳的在广场上“走”。见人就伸出手里已经扔了一点纸币硬币的旧瓷碗。就我的观察来看，他十回有九回是一无所获的。跳到我面前时，于心不忍就扔了一枚硬币。他说一声谢谢又转身跳往别处。

开车时间还没到，我跟朋友在广场上懒懒的晒日头。天气燥热，广场上不时有买一块一块切好了的菠萝的来来去去兜揽生意，一块一元钱。不一会那个乞讨者又从别处跳了过来。竟又向我们伸出了瓷碗——也不能怪他，广场上人流量大，他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我朋友有些生气的说：我们已经给过你了。怎么又来了？

他顿时满面羞红，连连道歉。然后叹一声：走累了，我坐下来歇会。就在我们边上坐了下来。

看到卖菠萝的经过，忽然想到他“跳”了那么久，一定非常口渴。就说：我买一块菠萝你吃。

他连连道谢，举着菠萝居然看了好一会说：我还真是怎么也舍不得花钱买一块吃啊。

听着有点酸楚，一块钱对于我们来说算得了什么？他却惜如珍宝。就这样跟他聊了起来。他说他来自安徽。自小残疾。父母几年前去世，本来跟着哥嫂。可是哥嫂嫌他只吃饭不能干活挣钱，对他冷言冷语。他受不了气，就来了这儿乞讨。白天不停的在这广场上转，晚上随便找个地方窝一宿。

问他将来有什么打算？他说我能有什么打算啊。娶妻生子是不可能的了。只想存几个钱，将来老了不活活饿死，像模像样的老死就谢天谢地，满足知足了。那像你们健全人生活有盼头。快乐幸福啊。

我想安慰他，就对他说：健全人也有苦恼的。也许你因为残疾不会去要求太多东西。所以很容易就满足知足。可是我们因为健全就会要求很多，但不是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能轻易得到的。

说到这。我忽然征住：我们为什么常常感觉疲累，心力交瘁？是不是就是因为我们自认为可以做很多事情，因此要求得太多，已经超过了我们所能要求的？如果我们都能像他这样，看清真实的自己，量力而为，不奢求，不强求。是不是也会很容易就满足，知足？快乐会很容易，幸福会很简单？

一生何求？是不是，只要快乐，幸福就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