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有痕

杭州冬季的第一场雪，来得特别早。刚开始是雨雪交加，后来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疯狂地飘洒了整整一天一夜，给四季绿意盎然的杭州盖上了厚重的雪衣。清晨起来，一个银妆素裹的世界，在明媚的阳光下，到处闪着刺目的光线。到处焕发着另一种勃勃生机，游人在空旷的地方堆雪人，打雪仗，处处留影。最兴奋的还是孩子们了，雀跃着、飞奔着嘻笑成一团。而着名的西湖，此刻呈现出另一种美，晶莹剔透，静若处子，含羞带笑，观之沉醉，梦回千年……

烨踏雪而来，为了见到心中久违的女人，他不远千里。大雪的突袭打乱了烨最初的行程，他最近一直在关注杭州的天气，知道会有雪，但没想到会下这么大，机场取消了所有飞往杭州的航班。为了不改变自己的计划，烨又改程第二日最早抵达杭州的火车。经过漫长的路途煎熬，火车准时到达杭州站。

雨寒站在出站口栏杆的外边，看着匆匆的人流中，几乎是走在最前面的烨。他依然是那样瘦，只是成熟了不少。和烨整整有八、九年没见过面了吧。她微笑着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那个自己曾经喜欢过，爱过的小男人。是啊，是小男人，雨寒整整比烨大了四岁。而那时他们怎么会相爱呢，也许是人生的阴阳差错，也许是两个在都市漂流的孩子能相依相偎吧。

雨寒用手抚摸着烨的脸，心里满是疼惜。烨却不管人流的拥挤，一下子把雨寒拉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着：“雨寒，我终于找到你了，雨寒终于见到你了！”被紧紧拥在怀里的雨寒听着烨“咚咚”的心跳声，听着烨深情的呼唤，一种隐隐的痛从心底丝丝地渗透到全身，她的泪无声地流在烨的胸前，是感动抑或幸福？雨寒说不清，任烨把自己包围。

雨寒在烨的紧拥中，小心地走在还无完全融化的雪地上，无语却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不时停下脚步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会心地微笑着。不时有雪块从树上飘落下来，砸在两人的身上，散落在头发上，两人都互相拍打着，如两个顽皮的孩子，在冬季的第一场雪中，留下这永恒的记忆。

雨寒和烨坐在茶楼的一角，静静地看着对方。只有若有若无的音乐，穿越在两人中间，如无形的丝带，把两人的视线缠绕。是啊，变了。岁月在两人的容颜上，多少刻下了些许印记。烨变得成熟，显得睿智，有风度。雨寒的脸变得圆润，姿态变得优雅。青春年少时的冲动，任性，在两人的身上似乎没了痕迹。不，也许，在烨的身上还留有很多任性的东西，要不，他也不会在失去联系八年之久后，千方百计地从雨寒老公的家，再到雨寒的娘家，找到距家千里之外的杭州，而在第一时间联系上雨寒后，就安排好自己的工作日程，在一个杭州很少遇到的大雪之际，翩然飞到西湖，来到雷锋塔前，看雪后的雷锋夕照，聆听断桥残雪的韵律，缠绵在苏小小的墓前。是的，烨还是没有变，他总是充满热情，朝气蓬勃，怀着一股冲劲在做自己的事业。就是这种干劲，才赢得他事业的成功。

雨寒想到这里，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就被烨捕捉到了，“你笑什么呢？是不是我看起来还没你年轻呀？”

“不可能的，你现在正处在男人的花季，倒是姐姐我真的老了。”雨寒说的是心里话，同时心里还是有点悲凉的，姐姐一词，也是雨寒不愿意说的，但又能怎么样呢？

烨果然不大乐意：“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你知道的，你曾是我的。但我那时还是太年青了，听信了我的一位同事的话，放弃了你。一晃近十五年过去了。虽然在中间我们见过一次面，但那时我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无暇多见。此后就断了联系。你不知道，我从开始找你，到现在看到你，断断续续地整整找了三年。最先是到你老公所在的城市，通过各种方式也没有你的音信。后来又到你的老家，通过公安局提供的地址，找到你家，才找到联系电话。你知道吗？在接通你的电话，确定听到是你的声音的那一刻，我的心才彻底回落。这么多年我的心里一直在受折磨，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想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雨寒的全身浪起汹涌的暖流，泪不自觉地又涌了出来，却强装笑颜地说：“你真是傻！我不是好好的吗？也不用费这么多周折来看我。”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只得用手捂着脸，掩盖自己已狼狈不堪的脸。

烨用手拉去雨寒的手，用纸巾轻轻地为她拭去满脸的泪水，“不要哭好吗？我知道那时你为我已流了好多泪，我出差长期在东北，你总是不惜话费，接二连三地给我打电话。现在想想我真恨自己，怎么就会放弃你了呢！”

雨寒用手捂着了烨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过去了，就别提了。你知道你傻在哪里吗？记得我有一次在石家庄出差，而你刚从东北回来，就直接去了我那里，停留了不到两个小时，连饭也没吃，就要赶回单位。我每每想起这些，就会幸福地微笑。这么多年，一直记得你那时可爱的傻样子，而这次你又是这么不管不顾的来了，和当初没有两样。只不过，这次你是来看故友。不管怎样，我真的谢谢你，谢谢你，烨。”

烨无限怜爱地望着雨寒，喃喃地诉说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打拼，在最艰难的时候，为了资金周转，把自己的房子也变卖了，一家三口挤在潮湿阴暗的出租房里，住了近三年。后来事业有了起色，生活条件才渐渐好转了。他总是对自己说一定要成功，到时一定要找到雨寒。他忘不了他们在一起时，雨寒对他生活上的关怀，对他工作上的支持，对他心灵上的安慰。雨寒一直是他心中的指路明灯，激励着自己不断奋进。

雨寒此刻却不知说什么，她的生活从烨一离开时就发生了重大变化。由于家里发生了变故，工作单位的领导对她又怀有不轨之心，身心憔悴的雨寒把自己的命运匆匆地交给了一个她刚认识不久，却对她穷追不舍的男人。和老公结婚了十多年，由最初的无爱到多年的患难与共，早已血肉相连，情深意浓。雨寒一直享受着老公对自己的宠爱，虽然各方面条件还不尽美，但平淡的生活中总有欢声笑语，温馨又从容。雨寒已习惯老公那种心底无私天地宽坦然自若的生活态度，从而雨寒亦变得心止如水，淡雅无欲。也许这对于生活在高消费、最时尚、最优美的杭州来说，生活的压力可想而知，可雨寒总能把家里有限的收入，进行合理的分配，也使生活不过于显得窘迫。凡人的生活多过于此，每每和家人相聚在一起，雨寒从心底中流露出对生活的感谢，感谢命运对自己的眷顾，让自己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烨注视着雨寒沉浸于怀想之中如堕烟海的眼睛，心中的痛也逐渐平复。烨知道自己什么也给不了雨寒，既然自己费尽周折找到了眼前的女人，并且生活得如此幸福，他自私的心理也算得到了一点安慰，他会更珍惜和雨寒相处的日子，以后的岁月也许会更在意雨寒生活上的起起落落。是的，他们今后会成为亲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挚友，会成为自己人生路上相望而不相伴的心灵港湾！心中怀着这样一份爱，足够温暖一生！

窗外的雪在无声地滑落，绿色植物上凝聚的雪水闪着钻石般灿烂的光彩。室内茶香袅袅，乐声清灵飘渺。两双相望的眼睛，暂时忘了世间的繁华纷扰，回归梦的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