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的现实

记得那年办公室来了位同事，是从基层调来的，虽比我年龄大不少，却和我很投脾气。

可能刚来单位对业务和同事都不熟悉，所以能看得出，他那段日子很压抑。一次闲聊起来，他颇有感慨，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想尽快退休，然后在郊区包一块地，有座小山更好，盖上几间房，挖口井，种些菜，再养上一群鸡，最好再有个小池塘，在里面养些鱼。有退休金拿着可保衣食无忧，每天喂喂鸡，种种菜，该有多好。听他一番话，令当时的我很吃惊，因为他那时也不过三十多岁。没想到，这些话后来竟被单位一位领导听道了，找机会把他批评了一顿，说他没志向，年纪轻轻正值干事创业却如此颓废没出息。

虽然挨了批，但他并没改初衷，仍悄悄告诉我，那就是他的最大愿望，现在仍这么想。

没多久，我便离开了那个单位，后来他也进入了更高一级机关，联系的机会便少了许多。一晃已近十年。

前不久，我在街头忽然遇到了当年那位领导，此时的他已经从高干位置上退了下来。他没有选择留在外地，而是叶落归根，重又回到了这座城市。他说，在大城市不习惯，太乱。

当年老领导便对我不错，又是多年没见，所以有说不完的话。说起当年的我，也聊起如今的他。没想到，他也大发感慨，说辗转在外这些年，抛家舍业，虽然职务越来越大，但并没多少成就感。如今退休了，还是觉得回到这座小城舒适，现在每天出来买买菜，拉拉琴，甚至看看人家下棋也觉得格外有滋有味。他说前不久在郊区刚买了套房，一楼带小院，准备种种菜，养养花，只是那院小了些。

我想老领导大概忘了当年批评同事的事，当然也应该忘了是因为同事把养鸡种菜当成最大愿望而挨的批评。但这些年过去了，当年被他批评的东西如今竟成了他的向往。望着老领导远去的背景，想想也是，当年正值意气风发的他，自然不愿自己的部属只满足于生活上的富足康乐，当然也不会想到，到了晚年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恰恰正是那些极简单自然的东西。

其实，无论是同事当年的愿望，还是老领导如今的向往，如果想实现的话也许并不难，甚至说早已经拥有过。但之所以经过岁月的轮回转换，从别人的愿望变成自己的理想，或是从曾经的现实变成如今的期盼，都是因为愿望这个东西有时不靠谱，或者说自己对愿望的把握不确定。正如我们常劝告别人和自己要知足常乐，但何时是“足”，怎样才能“乐”，到了“足”时真会“乐”吗？未必！所以，我们便常常在已经“足”了的情况下，又去追求更高更远甚至不切实际的“足”，而本应该感受到的“乐”却没有抓紧抓牢。

前几天知道，当年那位同事如今也到了一定职务，整天为工作忙得加班加点，不亦乐乎，听人说颇有前途。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想起自己当年谈起愿望时的那份向往，也不知道他如今的愿望又成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