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邮老耿叔

作者: 杨仲伦2011年01月20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山重着山,岭叠着岭,山与岭重叠着陡峭与崎岖,也挤小了山乡本来就狭小的生存空间。

只有一条小路歪歪斜斜地通往山外,山路是山里人祖祖辈辈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也是邮递员老耿叔脚踩步量的山乡邮路。

家乡在秦岭西侧小陇山的群山环绕中,在上世纪的60年代以前,没有班车,没有公路,要想到北边的天水专区(现在是市),或到南边的徽县城(现在已归陇南市管辖),都有100 多里路程,要想坐汽车,必须先走几十里山路,到一个接送邮包的路边小站矾家窑去等车。

老耿叔每天要到这里接送邮件。他把山里几个乡要邮的邮件送到路边随班车运走,再把外地来的邮件送往各个乡的邮政代办所。当天的邮件接来送往,每天,他都要从最远的一处邮政代办所和路边车站之间往返一个来回,路程近百里,翻山越岭、爬坡过沟,冬夏不停,风雨无阻。这可是一桩虽拿工资,但十分辛苦的工作。没有好的体魄,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是绝对干不了这份差事的。

于是,山里人看到了报纸和县里的文件,也知道了外边的重要消息。那些有人在外边上学或工作的人家,也就能够及时互通信息、互报平安了。奔波在崎岖山道上的老耿叔成了传书的鸿雁和报送吉祥的使者,自然也成了众乡亲最喜爱和最尊重的人了。

记得在半个世纪前,县城中学录取我的通知书,就是老耿叔送到我家的,妈妈高兴得合不拢嘴,特意做了山里逢年过节才能吃的臊子面款待了他,我们就像接待最尊贵的客人一样接待了他。从那时起,老耿叔——这位山乡邮递员在我的心目中有了最崇高的地位。

当年,老耿叔的年纪并不太大,大概也就30多岁吧!乡亲们喊他“老耿”,纯粹是对他的尊敬。他中等个子,因为风吹日晒,脸膛是黑红色的,两道浓眉下,一双大大的眼睛,嘴角总是挂着笑容,给人一种善良、亲切和朴实的感觉。他除了冬天,总是把裤脚挽到膝盖处,露出两条像柱子一样结实并且青筋道道的腿,脚上总是穿着一双山里人常穿的麻鞋。走路时步子跨得很大很有力,好像能把地上踩出一个坑。他的肩上总是挎着那个绿色的大邮袋,邮袋里也总是装得鼓鼓囊囊的。他挂着笑容的脸,好像从来就没有烦恼似的,总是与每一位碰面的乡亲打着招呼。大人们说,他每天往返百十里路,从来不知累,有人说他是“铁脚板”,有人说他像《水浒传》中的神行太保戴宗,还有人说他是“飞毛腿”。总之,乡亲们都用敬佩、赞许和夸奖的口吻谈论着他。

起初,我并不知道每天步行一百多里路的艰苦程度,等我上了中学后,学校离家有200多里路,有一次,为了节省车费,我们几个同学相约在放假时步行回家,可是,当我们走了一半路程时,脚上就打起了血泡,腿肚子僵硬,疼得我们寸步难行,中途不得不改乘汽车回家。从此,我才真正了解了长途步行的艰辛,也知道了在乡亲们的心目中老耿叔为什么会有那么高的位置。

因为对老耿叔的崇敬和感激,我曾有过许多美好的设想。开始,我希望他能长出一对翅膀,飞翔在险峻的山路上,少受一点劳累。后来,我又想,如果能够修一条像城市里一样宽阔的公路,老耿叔就可以开着汽车接送邮件,再也不用受路途的跋涉之苦了。可是,那时家乡很穷,怎能修得起公路?从我上学到后来参加工作离开家乡,那山间崎岖陡峻的邮路一直保持着老样子,老耿叔也一直辛苦地跋涉在这条邮路上。

老耿叔的辛劳,山乡邮路的崎岖,一直成为我永难释怀的沉重牵挂。

不料,前年回家探亲时看到,如今一条宽阔平坦的公路从市里一直通到我们村子上,村里有了邮政所,不少人家还有了直拨电话。看着这巨大的变化,我激动得几乎跳起来了。我到处打听老耿叔的近况,可年轻人根本不认识他,老年人也猜测他早就退休了,是啊!我这当年的中学生,如今已是白发老人了,他如果还健在的话,也该有八九十岁了,他又不是我们本地人,我甚至直到现也只知他姓耿,至于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又如何去寻找他呢?岁月沧桑,谁还能记得一位五六十年前的普通的邮递员呢?不过,我想,如果老耿叔能够回来再亲眼看看他当年走过的山乡邮路发生的巨大变化,一定会感到无比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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