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心
2009年01月01日经典散文
周末回家刚进屋，门外便传来了她的叫喊声，打开门，一阵冷风钻进来，跟着钻进来的是她雍肿的穿着印花棉袄的身子，以及她手上提着的8磅开水瓶。
我请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坐，她有些迟缓，说刚才打开水看到你回家的背影，就想来找你，又怕耽误你的时间，在门口说几句就走。我说不碍事，有什么话还是先坐下来再说。她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开水瓶放在鞋架旁，又在鞋架上找出塑料鞋套穿好，才随我坐进了沙发。
此时正是做晚饭的时间，丈夫早已说好这星期回家后，请我和儿子上街吃烧烤，无需做饭，闲下来的他只好在我和儿子面前穿来穿去，脸上却是一副急迫的表情。
我用目光示意他停下来后，转而注视眼前这个老人：零乱的白发纷纷扬扬，像一堆枯草；眼神混浊，像是刚刚哭过一场有点红肿；嘴角上泛起了细微的白沫，很焦虑的样子，我说秦姨，有什么事，你说吧！
她还没开口，先从左边衣袋里掏出了手帕，揉擦着眼睛，过了一会，才竹筒倒豆子似地叙说了一遍，语速之快，声音之嘹亮，让人感觉她是在用力跟我吵架。还没说完，我已经明白了她想表达的用意。
我想起20年前的一个晚上，她气汹汹的冲到我的房子里，开口就说，我的妹子哪去了？你给我把她找回来，你们这些农村出来的女孩子，除了会谈恋爱，还会什么？！
她的妹子是我交往的第一个城市女孩，也是我用心交往的好友。好友爱上了我的同事，可她嫌同事文化程度低，父母是工人大老粗，与她这个知识分子家庭门不当，户不对，便千方百计阻挠、跟踪，不许她私自出门。女友借口来找我，却借道去了同事的宿舍。
那次，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我的恋爱只有一次，男友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终生不渝的爱人。女友却在爱我的同事之前，有过三次短暂的恋爱史，其中有好几次，我还充当过她的月下信使。
女友知道我为她受了她母亲的辱骂，心里过意不去，却也更坚定了非同事不嫁的决心。然而，最终因不屈和绝食而赢得的这场婚姻，虽然在众多熟悉的同事朋友眼中完美得令人嫉妒，可我却凭着敏锐的感觉和细微的观察，还是看出了其中的裂隙，我和要好的朋友竭尽全力想去维护和弥补他们中间的裂隙，可女友说，我知道你们都在教他，教他怎样爱护他的妻子，可这些年里，我的心已经快被他冻成冰了，从孩子出生第三个月我独自抱着上街开始，我就有了离婚的念头。女友还说，我需要的不是锦衣玉食的虚荣，而是甘苦与共的快乐，我们都太内向，日子过得很压抑。
秦姨第二次找到了我的家，请我以朋友的身份劝解女儿放下离婚的荒唐念头。她说，我当初不同意她跟他结婚，她犟赢了，现在她又要离婚，8岁的儿子怎么办？除非我死了，否则休想离婚！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和女友的关系早已不是从前那种头挨着头可以一夜说话到天亮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喝酒，一起流泪，可我们因为爱好取向的不同，已经没有了多少共同话题。我的生活由艰辛到甘甜，她的生活却由甘甜到辛酸；我的天地越来越广，她的天地却窄小到无法容纳另外一个人。10年！十年让我们经历了很多，却也改变了很多。人啊人，我只能悲叹一声！
她沉重的脚步踏出我的屋门后，我仍忍不住拨通了女友的电话，把她约到我家来喝茶、聊天。女友告诉我，她想离婚的念头不是一天二天了，她知道现在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劝说她，并且也在指责她是放着好日子不晓得过，尤其是母亲，在以死相挟，就算这次没离成，儿子上初中后还是一定要离的。我问为什么？她说男人爱女人是要用细节来体现的，病痛时的一口热汤，进菜市场时的偶尔牵手，洗碗时的一次拥抱。结婚十几年了我没有享受过，一次也没有过！
我知道女友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无论别人是怎样的劝和，她和同事这对从不吵架的夫妻上演了十年的婚姻和睦戏到了谢幕的时候。
她这次上门找我，是第三次，仍然是为女儿，祥林嫂式的叙述里，让我体谅到了一颗浸了黄莲水的母亲心。女儿女婿三个月前瞒着她悄悄办完了离婚手续，女儿放弃一切，只身离家，为的是投奔一个在她眼里一无是处的男人。“年近40岁的人了，以后怎么办？那男人比她还小一岁，是有过两次婚姻经历如今仍没离婚的人，我死了怎么瞑目？你帮我劝劝她，把她拉回到我身边好吗？”
她边说边哭，我陪着她流泪，问她你知道女儿为什么要离婚吗？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当初女儿执意要跟他结婚时，我说以后过得好不好都别找我哭诉，女儿真的什么也没有跟我说过，人家女儿有什么事都告诉母亲，哪怕是私房话，她却从来都不说，离婚也不让我知道。女婿也没用，那么好的一个女儿到他家变成了这样，你叫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婚姻是一双鞋子，合不合脚，只有当事人知道，旁人看到的只是表象。女友曾说过，她需要的是一个让她靠在肩头可以流泪的人，也许她真的找到了。而她，这个我叫了二十三年的秦姨，却让我想到了“失败”这个词，我忍不住冲口而出，我说秦姨，我觉得你做母亲很失败。她的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就是有一种失败的感觉。
送她蹒跚出门时，她仍一遍遍嘱咐我，帮我劝劝她，让她回到我身边，别跟那个男人，别再去毁坏另一个家庭好吗？
我点点头，随即发了条短信给女友：你的母亲来了我的家，我觉得她真可怜，这么大年龄了，还在为子女操心！
我请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就坐，她有些迟缓，说刚才打开水看到你回家的背影，就想来找你，又怕耽误你的时间，在门口说几句就走。我说不碍事，有什么话还是先坐下来再说。她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开水瓶放在鞋架旁，又在鞋架上找出塑料鞋套穿好，才随我坐进了沙发。
此时正是做晚饭的时间，丈夫早已说好这星期回家后，请我和儿子上街吃烧烤，无需做饭，闲下来的他只好在我和儿子面前穿来穿去，脸上却是一副急迫的表情。
我用目光示意他停下来后，转而注视眼前这个老人：零乱的白发纷纷扬扬，像一堆枯草；眼神混浊，像是刚刚哭过一场有点红肿；嘴角上泛起了细微的白沫，很焦虑的样子，我说秦姨，有什么事，你说吧！
她还没开口，先从左边衣袋里掏出了手帕，揉擦着眼睛，过了一会，才竹筒倒豆子似地叙说了一遍，语速之快，声音之嘹亮，让人感觉她是在用力跟我吵架。还没说完，我已经明白了她想表达的用意。
我想起20年前的一个晚上，她气汹汹的冲到我的房子里，开口就说，我的妹子哪去了？你给我把她找回来，你们这些农村出来的女孩子，除了会谈恋爱，还会什么？！
她的妹子是我交往的第一个城市女孩，也是我用心交往的好友。好友爱上了我的同事，可她嫌同事文化程度低，父母是工人大老粗，与她这个知识分子家庭门不当，户不对，便千方百计阻挠、跟踪，不许她私自出门。女友借口来找我，却借道去了同事的宿舍。
那次，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我的恋爱只有一次，男友是我的初恋，也是我终生不渝的爱人。女友却在爱我的同事之前，有过三次短暂的恋爱史，其中有好几次，我还充当过她的月下信使。
女友知道我为她受了她母亲的辱骂，心里过意不去，却也更坚定了非同事不嫁的决心。然而，最终因不屈和绝食而赢得的这场婚姻，虽然在众多熟悉的同事朋友眼中完美得令人嫉妒，可我却凭着敏锐的感觉和细微的观察，还是看出了其中的裂隙，我和要好的朋友竭尽全力想去维护和弥补他们中间的裂隙，可女友说，我知道你们都在教他，教他怎样爱护他的妻子，可这些年里，我的心已经快被他冻成冰了，从孩子出生第三个月我独自抱着上街开始，我就有了离婚的念头。女友还说，我需要的不是锦衣玉食的虚荣，而是甘苦与共的快乐，我们都太内向，日子过得很压抑。
秦姨第二次找到了我的家，请我以朋友的身份劝解女儿放下离婚的荒唐念头。她说，我当初不同意她跟他结婚，她犟赢了，现在她又要离婚，8岁的儿子怎么办？除非我死了，否则休想离婚！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和女友的关系早已不是从前那种头挨着头可以一夜说话到天亮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喝酒，一起流泪，可我们因为爱好取向的不同，已经没有了多少共同话题。我的生活由艰辛到甘甜，她的生活却由甘甜到辛酸；我的天地越来越广，她的天地却窄小到无法容纳另外一个人。10年！十年让我们经历了很多，却也改变了很多。人啊人，我只能悲叹一声！
她沉重的脚步踏出我的屋门后，我仍忍不住拨通了女友的电话，把她约到我家来喝茶、聊天。女友告诉我，她想离婚的念头不是一天二天了，她知道现在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劝说她，并且也在指责她是放着好日子不晓得过，尤其是母亲，在以死相挟，就算这次没离成，儿子上初中后还是一定要离的。我问为什么？她说男人爱女人是要用细节来体现的，病痛时的一口热汤，进菜市场时的偶尔牵手，洗碗时的一次拥抱。结婚十几年了我没有享受过，一次也没有过！
我知道女友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无论别人是怎样的劝和，她和同事这对从不吵架的夫妻上演了十年的婚姻和睦戏到了谢幕的时候。
她这次上门找我，是第三次，仍然是为女儿，祥林嫂式的叙述里，让我体谅到了一颗浸了黄莲水的母亲心。女儿女婿三个月前瞒着她悄悄办完了离婚手续，女儿放弃一切，只身离家，为的是投奔一个在她眼里一无是处的男人。“年近40岁的人了，以后怎么办？那男人比她还小一岁，是有过两次婚姻经历如今仍没离婚的人，我死了怎么瞑目？你帮我劝劝她，把她拉回到我身边好吗？”
她边说边哭，我陪着她流泪，问她你知道女儿为什么要离婚吗？她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当初女儿执意要跟他结婚时，我说以后过得好不好都别找我哭诉，女儿真的什么也没有跟我说过，人家女儿有什么事都告诉母亲，哪怕是私房话，她却从来都不说，离婚也不让我知道。女婿也没用，那么好的一个女儿到他家变成了这样，你叫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婚姻是一双鞋子，合不合脚，只有当事人知道，旁人看到的只是表象。女友曾说过，她需要的是一个让她靠在肩头可以流泪的人，也许她真的找到了。而她，这个我叫了二十三年的秦姨，却让我想到了“失败”这个词，我忍不住冲口而出，我说秦姨，我觉得你做母亲很失败。她的眼泪再一次涌了上来，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就是有一种失败的感觉。
送她蹒跚出门时，她仍一遍遍嘱咐我，帮我劝劝她，让她回到我身边，别跟那个男人，别再去毁坏另一个家庭好吗？
我点点头，随即发了条短信给女友：你的母亲来了我的家，我觉得她真可怜，这么大年龄了，还在为子女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