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

2009年02月23日来源: 互联网经典散文
冷雨来得宜人,浇灭了夏天那燃烧着的尾巴。仿佛有水声泼了出来,扑哧一下,有独断的力量,瞬间,热发散了去。初秋送来清凉的礼物。

自打幼时,我便爱上了下雨时的景致。这种爱,随着年岁的加增以及心灵的拓宽,也变得丰富、深沉起来。起初,爱的简单,只要下雨,就可以不要上学,省却了跋涉长路和满腿泥泞的麻烦,也因此获得余暇可以专攻自己热爱的纸牌了。打纸牌是一番小天地,伴随着惊喜幸运,夹杂着斗智斗勇,偶尔亦可获得因结盟而带来的友谊。全要感谢那翩然而至的雨水。后来大了,一下雨,全世界都停了下来,谛听雨水来临的脚步。马路变得空旷,行人变得稀少,牛羊入栏,鸡鸭归圈,就连那叮铃铃的自行车、嘟克嘟克的摩托车也紧闭嘴唇,于屋檐墙角下小憩、静养,一副安然的样子。一种巨大的静谧降临在天地间、心灵上,素日的喧闹逝了踪迹。人变得清明起来,敏感起来,善思起来,多愁起来。雨天适合浮想。一些隐秘的事情浮上心头,不再热爱纸牌,而宁愿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翻看书籍。要不然,就是不听母亲的劝告,走出家门,融入雨里,一开始是撑着伞,后来就觉得连伞也是障碍了。于是,就收起伞,把自己裸露在细雨中,一阵冰凉像电流样传遍全身,接着是一种舒慰在心头升起。彼时才发现,一直以来,自己错过了一种美。雨中的景致也是别样的。我们身处平原,田野广阔,土地平整,因此,眼睛可以望得很远。而雨水一来,一切都朦胧了,一层淡淡的烟气弥漫着,景致一下子从远处给推到了眼前,仿佛,有人在其间推拉着镜头。雨水打在各种植物的叶子上,或缓或急的声音渐次传来,耳朵饱食着这自然的天籁,心里的喜悦亦逐渐加增。但身体是受不住的,只能赶回屋子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独自坐在窗户前,恍惚中有女孩的身影闪过。

而爱上秋雨,是近年来的事了。春雨有些寒冷,夏雨过于热烈,冬天呢,常飘雪花。它们都当得一个“下”字。有一种速度在里面,急匆匆地,忙乎乎地,不知为了什么。只有秋雨,配得上一个“落”字。这让人迷醉。“落”字里面有一种画面,有一种美感。让人想起落叶,与风纠缠着,飘飘荡荡,一路上追随弧线的圆满,漫天都是飞翔的影子。让人想起了那句不合时宜的“春城无处不飞花”来了。要是人群中突然响起:“下雨了!”,众人无不落荒而逃,生怕弄潮了衣服、湿了心;而要是响起的是:“落雨了!”,大家倒是慢条斯理的,生怕淋不到雨似的,慢慢地挪向家门,享受着落雨的清凉。秋雨堪与薄荷比美,除却那辛辣味,它们的凉,可以沁入心肺,于心的王国里布置着凉风。又或,让人惦念起那美人的傲目,里面流淌着秋雨的清凉。秋雨落得不急不缓,性格从容,让人鄙视起春雨的缠绵、夏雨的急骤了。这从容里面有一种优雅,亦有一种深沉。正是这优雅和深沉绘出了秋雨的面影:安详、宁静。让身处其中的人心性明朗、敦实,不再有无理性的冲动。

忽一日,读到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内心顿生感慨,对于雨的喜爱又深了一层。我虽不是他词中所云的少年,亦没到他所谓的老年,壮年,我倒是真有些相宜,想想年少时与雨的情感,比之于现在,其变化可谓判若云泥。我们热爱某一事物,情感随着这事物曲折回环、拐弯抹角,最终抵达年岁所在的码头,每一处码头都有相应的情感之潮于此深眠。我们热爱某物,其实是热爱附着其上的隐秘的孤独;我们热爱某物,更是热爱寄于其中的自我的形象,犹如疲倦的飞鸟,长途飞行之后独自蹲于枝头梳理自己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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