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2009年02月24日来源: 互联网QQ空间经典日志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爷爷的日志,但却发现对爷爷的情感原来是不可以用文字来表达的。曾试着写过,最终无果。时常发梦,梦见爷爷迎风摇曳的衣摆,梦见爷爷挺拔的身材,梦见爷爷爽朗的笑声……

我觉得我有必要用文字记录下这些无法连续的梦的碎片。

关于爷爷的记忆很多,且无法磨灭。小的时候,爷爷经常会和我说故事。爷爷是第四野战军某炮兵团的团长,他们团是四野的精锐部队之一,是林彪引以为豪的杀手锏。爷爷一直很崇拜林彪,认为林彪是最具将才的中国将领,同样,他也很纳闷林彪为什么最后会成了反革命。毕竟爷爷是个军人,地地道道的军人,不是政客。爷爷有一肚子打仗的故事,这是我小时候最为自豪的事情,我会把爷爷讲给我听的故事夸大其词的转述给小朋友们,然后神秘兮兮的在小朋友们仰慕的视线中说出一句,且听下回分解。

爷爷说,打过仗的人,才真正知道生命的可贵。一起打过仗的人才知道友情的伟大。爷爷说,当他还是个小兵的时候,遭遇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为了争取一个制高点,他们的连队不惜一切的猛攻,为了共产主义信念,牺牲了无数的生命。爷爷端着枪,闭着眼睛,踏着战友们的尸体向前冲着。子弹在耳边不停的擦过。那场战斗,爷爷的连队基本全军覆没,敌方是彻底的全军覆没。爷爷和连长最终把红旗插在了敌人的战壕上,从而赢得了一枚金光闪闪的一等功勋章。这枚勋章我至今还珍藏着。因为爷爷告诉我,这枚勋章里,装着战友们的生命和期望。

抗美援朝的时候,作为团长的爷爷和他的勤务员去山头侦查敌情。没想到却遭遇了敌机。他的勤务员大喊着向山头跑,目的是引开敌机的视线,用生命挽救了爷爷。爷爷经常指着身上的伤痕,说,那次因为勤务员拖延了敌机几十秒的时间,爷爷得以跳崖逃脱。这些伤痕,是纪念他的勤务员的。

没有了战斗的爷爷做起了官,他的清正廉洁影响了一批领导干部,但爷爷认为自己不适合做官,提前离休。其实爷爷的提前离休,并不是他说不适合做官,而是为了我。那时候的我上小学,十分溺爱我的爷爷几乎风雨无阻,每天都会在我下课前推着自行车在学校门口等我,一直到小学毕业,我天天的上下学都是坐在爷爷自行车的大杠上,坐在爷爷的怀抱里。

为了我不会寻找不到他,爷爷不会去学校传达室或者其他挡风遮雨的地方躲避,无论雷电交加,或者烈日暴晒,或者鹅毛大雪,爷爷都会在学校大门口最为显眼的地方,推着他破旧的自行车,任凭衣摆随风摇曳,任凭雨水迷茫住双眼,静静的等我,等我……

爷爷对我的溺爱,实在无法用词语来形容。任凭我多么任性,他都会满足我任何的要求,我喜欢郑渊洁童话,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托同事从北京买来舒克贝塔历险记全集。我喜欢变形金刚,他会用尽自己的私房钱买来品相最好的擎天柱。

我看过爷爷低声哭泣,无意中看到,我很心疼,因为我也是无意的伤害到了心底最痛的地方,我为此负疚了很久很久。因为很快我就知道了一些关于家族的秘密。爷爷在我的心中是个彻彻底底的硬汉,任何困难到他的手上,我都有信心很快能迎刃而解。所以,那次听见的爷爷的哭声,时常会在耳边想起,我想念爷爷,想念到心疼。

老年的爷爷,体弱多病,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可是我因为学业和事业的关系,很少能够照顾他。这,是我第二个负疚。我懂事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等爷爷老了,我要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可是,我没有做到。爷爷很坚强,他患有严重的肺源性心脏病,呼吸困难,但是他总是没事人一样的,每次都是用温暖的笑脸迎接从学校归来的我,每次都会背着妈妈塞给我两百块钱。然后说,我越来越好了,你好好上学,不用担心我。奶奶去世后,爷爷的身体就更加虚弱,虽然有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但是毕竟经不起残酷的岁月的折磨。从06年摔了一跤以后,便一病不起。

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我,最终还是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爷爷病的很重,让我回家。刚巧那天我值班,我找了很多朋友换班,没有人愿意,那次是我感到最为世态炎凉的一次。最终还是我们科的一个兄弟为我值了那个班。我赶回铜陵的时候,已经夜里了。爷爷在床上神智模糊。医生说爷爷气管里的痰已经堵塞了呼吸道,现在是窒息的状况了,必须马上做出决定,是否气管插管,如果不插管,可能熬不过今晚,如果插了,可能会拖延一段时间,但是插管十分痛苦,我们能不能忍心老人在临终前再受罪,而且上了人工呼吸机,公家不能全部报销,费用会很昂贵。爸爸毅然决然,马上插管,我们有义务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老人尽可能长的留在这个世界,有义务让他在临终前再清醒的看看他的亲人,他疼爱的孙子。

气管插管前的准备工作就让人的脊梁发冷,爸爸妈妈不忍心看到爷爷受罪的样子。都退出了病房。医生也劝我离开,我拒绝了,我说我是医生,我可以承受。插管前,我在爷爷的耳边说,爷爷不怕,爷爷插了管就好了,我在爷爷旁边,握着爷爷的手,爷爷,你能感觉到我吗?爷爷点了头。插管用了3分钟时间,这3分钟里,我留下了以前二十几年留下眼泪的总和。爷爷被绑在病床上,挣扎着,握着我的手由松变紧,由紧变松。不断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和被抑制住的呛咳。我哭着说,爷爷不怕,我在握着你的手,我在旁边……

熬过了那一夜,爷爷就适应了气管里的插管,病情也得到缓解,可以睁眼疼爱的看着我,可以抚摸我的手背。又过了两天,爷爷可以在纸上写字,和我聊天。可是我的心情是阴霾的,因为我知道,过不了多久,爷爷就要离开我,远去了。

照顾了爷爷几天,我就返回合肥上班了,毕竟我不好意思请很长时间的假。可是上了几天班,妈妈又来了电话,说爷爷的气管插管前几天就拔了,不拔的话,肺部感染依然可以致命。但是拔了两天,爷爷又不行了,这次不能再插管了,让我赶紧回去。我二话没说,赶回了铜陵。爷爷处在昏迷的状态,我趴在床头哭着,轻声的喊着爷爷,希望他能被我叫醒,希望他能再看我最后一眼。爷爷真的被我叫醒了,睁着朦胧的双眼,说,秦明呢,秦明回来了吗?我说,我回来了,爷爷,你看看我,我在你旁边。爷爷看了看我,又昏睡了过去。少顷,爷爷又睁开了眼睛,依旧,是在找我。

第二天,爷爷仿佛清醒了很多,他不再找我,因为他很确定,我在他的旁边。他还用手指在我的手背上写了个“国”字,意思是让我国事为重,让我回去工作。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加之我认为爷爷的病情得以缓解,就决定那一天的下午返回合肥。临走前,我又哭了,我亲了亲爷爷的额头,让爷爷再睁开眼睛看看我,说我过两天再回来陪你说话。爷爷顺从的睁眼看了看我。那个眼神,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是痛爱的眼神,那是挽留的眼神,那是告别的眼神。
我一生最大的负疚,一定就发生在那天晚上。我以为爷爷是病情改善,其实,是回光返照。我刚踏上合肥的土地,爸爸的电话就到了,哭声一片,爸爸用掩饰不住悲伤的声音告诉我,爷爷走了。

爷爷真的走了,我没有能够为他送终。

我是个不孝孙。

我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那个冬天的夜晚,脑子里全是爷爷的音容笑貌。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爷爷了,再也听不见爷爷的声音,再也不能接受爷爷温暖的抚摸了,爷爷,走了。

晚上没有车,第二天一早,我赶回了铜陵。灵堂已经搭好。我在爷爷的遗像前跪了很久,哭了很久,说了很久。说出了我的不孝,说出了我的思念。

爷爷是个清官,口碑很好,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后来计算了一下挽联,有上千人。爸爸说爷爷清廉了一辈子,我们要让他清清白白的走。一人收一挂鞭炮,一打纸钱。我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把堆积成山的纸钱全部烧给了爷爷。以为那样可以赎自己心底的罪。异想天开。我对爷爷的负疚是永远的。

我跪着哭着看着爷爷被推进了火化炉,跪着哭着将爷爷的骨灰装进了骨灰盒……

很久了,我以为我是个很坚强的男人。我不怕困难,我不会哭。但是,俗话说的好,只是未到伤心处吧。原来,只要是人,伤心了,都会哭。就像今夜,我哭着写完了这篇日志。哭着写完的。

爷爷,我很想念你,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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