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的牡丹

静静地坐在阳台上看书，忽被身旁那株盛开多日的牡丹吸引。那紫红色的花瓣一片片彩蝶似的，在微风中缓缓飞落到我的脚前。刹那间，面对满地的落红，失落、怜爱、惋惜、惆怅，顿时从心底涌起。

想起年前逛花市，在满眼的花花绿绿中，突然发现了这盆牡丹，便一见钟情，与卖家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买下了它。卖家说，这是一株名贵的洛阳“魏紫”，荷花形，花期长，花量大，是牡丹花中的“花后”。从外形上看，着实与其他品种的花有别。它枝壮叶茂，那墨绿、饱满、光亮的叶片，尽情地向周围舒展，像一把绿色的大伞，撑在淡绿色的陶瓷花盆上。更令人欣喜的是，每一根笔直的粗茎的末端，都顶着一朵小拳头似的含苞待放的花蕾，数一数，共有十几朵。

春节期间，当最顶端的那个小拳头缓缓松开时，我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激动！我密切地关注着：那层层叠叠的鲜嫩的花瓣，一点点地从含蓄娇羞到落落大方，似一位慵懒的少女，缓缓地舒展开她粉嫩的四肢，露出娇美的容颜。

我喜欢凌寒独自开的梅花，喜欢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喜欢高贵典雅的郁金香。但当我亲见魏紫的芳容后，才懂得它不愧“花王”之称。且不说那绚丽的色彩，清雅的花香，单是那硕大的外形，就足以让众花自惭形秽。那皇冠般的花朵傲立枝头，丰满、富贵，是盛装下的大唐美女；灿烂、娇艳，是洛神出水，一顾倾城，一瞥惊鸿。

当最后一朵完全绽放时，只看见眼前是一片艳丽明亮的红，直逼人的眼。整个花盆几乎看不见绿色的叶子，像是有人在花盆上铺上一层紫红色鲜艳的大花毯，美得惊心动魄，美得有些不真实。每一个来到我家里的客人，都赞叹不已。此刻，阳台上那些花花草草早已黯然失色。

如此华美绝伦，繁盛富贵，顷刻间却哗啦啦似大厦倾，繁华落尽，香消玉殒。我一时黯然，心有戚戚。它之前给我带来所有的荣耀、欢喜、激动和满足，也都随着这片片花瓣凋零、坠落，我的心突然空落落的。我多么希望它们一直装饰我的阳台，装点我的生活。可是，再美的花，也有凋谢的时候，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

我默默地注视着这株牡丹，俯下身轻轻地捡起几片花瓣，怜惜地放在掌心，细细端详着。这些勺状的花瓣，和先前一样娇美、艳丽，看上去它们似乎没有一丝的留恋、不舍和遗憾，只是轻盈地、从容地去了另一个它该去的地方，平静而安详。像初绽时那样不疾不徐，像盛放时那样默默无语。我的心忽然有一丝颤动：我初见它时，心里的那份惊喜、激动；它盛放时，我对它的迷恋、痴狂，以及此刻它凋零时我的感伤与落寞，都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

零落的花瓣静静地躺在地上，从枝头到地面，没有什么变化，变化的是我那颗无法淡定的心。它们在默默地告诉我，盛开和凋零只是生命两个必然的阶段，有盛开就会有凋零，有生长就会有死亡。生命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过程，无论高贵和卑贱，每一个生命都是如此。生命本该如此，不必在富贵荣耀之时，失去自我；更不必在颓败凋落之时，感伤落泪。

忽而忆起春天和友人一起登山的事。坐上索道，行至半山腰，放眼望去，陡峭的山崖，幽深的山涧，草木葱茏，山花烂漫，鸟雀悠闲地歌唱，欢快地打闹，眼前一片安静祥和！那一刻，我被它们感动了。这些花花草草，飞禽走兽，在这无人欣赏的世界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安静生长，快乐嬉戏，春荣秋枯，从容自得。

这些大自然的精灵，它们才是真正的智者。无论是高贵的牡丹，还是卑贱的小草；无论是被请进温室，或是生在山野；无论你对它极尽赞美，还是鄙弃无视，它们都坦然地活出自我，静静地开花，默默地结果，从容地生长，安详地离开，没有焦虑，没有欲望。原来，生命的美，就在于它的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