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糍粑温暖的岁月

作者: 李钊2023/01/02好文章

糍粑是老家的传统特色小吃。在我年幼时,每年冬季到来,寒风将群山、池塘、瓦屋包裹得严严实实,各家各户的晒谷坪前时常会响起"叭叭叭"打糍粑的声音,那是农人庆祝丰收的鼓点,也是迎接远方游子归来的讯号。

糍粑的软糯香甜,源自于井水的浸润和木槌的千锤百炼。天蒙蒙亮,外公便会挑上一箩筐糯米来到水井前,将糯米反复淘洗,洗净微尘的糯米变得洁白如雪,颗颗粒粒隐藏着羞涩的光芒。挑米回家时,自然不能忘记带上一大桶清澈的井水,井水微凉,饱含着大自然的精华。回到家后,置一大缸,倒入糯米和井水,任由井水由表及里填满糯米满心的渴望。

糯米浸泡半日,一勺勺放入水汽丰盈的木甑,井水的缓缓渗透,让糯米放下所有防备,释放全部感官,享受着静谧平和。而满怀热情的水蒸气显然让糯米猝不及防,未来得及看清井水幻化的模样,便被汽化的井水紧紧拥抱。与水蒸气的缠绵,让原本坚硬的糯米变得柔和松软,圆润的表皮渗出晶莹透彻的油光。

抹上食油的石臼和木槌早已准备就绪,只待糯米熟透。随蒸汽四溢,一声喜悦的呼声,等待已久的两位舅舅露出欣喜的笑容。蒸熟的糯米倒满半个石臼,分站两旁的舅舅手持木槌,先揉后打,上扬直落,反复冲击,看似简单的动作,内中的道理却不简单。打糍粑的两人需深谙"快、准、稳、狠"四字要诀,木槌下冲回收要快,以免粘连;准头要足,反复捶打同一地方,打得均匀和瓷实;握槌要稳,用力均匀,持续用劲;手腕臂膀的力量得绷得住,力量该大时大、该小时小。

千锤万击让一臼糯米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以分离。两根木槌架起糯米团放上撒着面粉的案板,手上抹着食油的女人们,熟练地将糯米团分解成一个个圆球,摊开掌心按下,一个个光滑、美观的圆形糍粑便成形。用米筛将糍粑装好,晾干后便可放置在装满水的水桶内,日后只需每日换水,便可保存多月。

糍粑的吃法多样,可用油煎,可用炭火烤……方法不一而足,各有各的风味,各有各的妙处。我最爱的是烤糍粑,那时家乡多用石块加黄泥做成土灶,灶上大人们忙着炒菜做饭,而灶底柴火焚烧留下的忽明忽暗的木炭,则早早被孩子们扒至灶口,以火钳作支架,小心翼翼地烤起糍粑来。都说心急吃不了热糍粑,也烤不好糍粑。糍粑性子倔,急火猛烤,会将外皮烧焦,而内里却保持生硬,唯有慢火细烤,不停翻边倒面,让两面受热均匀,才能烤出外表微黄焦脆、内里软糯香甜的糍粑。糍粑表皮微微隆起,这是烤熟的预兆,用勺子轻轻将表皮弄破,一股热气蒸腾,香味四溢,放入一勺白砂糖,便能圆满孩子心中的渴望。每次拿着外公递过来的糍粑,贪吃的孩子总想立即咬上一口,可外公总是说,糍粑要慢慢吃,就像人这一辈子要慢慢走,急不得。孩子们听到外公的话,若有所思,慢慢养成将热糍粑凉上一会,然后再大快朵颐的习惯。

犹记得,糍粑丰盈的青葱岁月里,一群小孩蹲在灶前期待糍粑烤熟,手捧装着糍粑的碗冀望早一刻吹凉,轻轻咬上吃一口裹有白糖的糍粑便满心欢喜的景象,任时光冲刷,记忆四散,那段时光依旧清晰如昨。如今,旧屋早已改建,土灶难寻踪迹,乡村四处不闻木槌冲击石臼的声音,水泥预制板封锁袅袅炊烟的升腾,重返故乡,倾耳听见外公呼唤我们吃糍粑的声音,回响于故乡的山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