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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菜园

作者: 徐红云2023/04/07经典美文

每次得知我要回合肥,母亲都会提前打来电话,告诉我家里的菜园长了什么菜,结了什么果,说自家种的菜没打农药、没洒化肥,肯定比城里的菜好吃。如果我没时间回去取,她就坐车送过来。

在外围着田地转,在家围着厨房转,是母亲每天的生活轨迹。听长辈们说,早在上世纪70年代,她就经常趁着别人睡觉,深更半夜到生产队的农田里干活,收割成熟的庄稼,不图工分,不留姓名。80年代分田到户后,她也经常挑着一百五六十斤重的西瓜,冒着近40度的高温,走到十几里以外的村庄叫卖,只为每天一两块钱的收入。现在,家里没剩多少田地了,菜地便成了她辛勤劳动的关键场所,也是她体现自身价值的重要阵地。

在那片由她亲手开荒,一锹一锹挖出来的菜地上,母亲一直用汗水播撒着绿色的希望。一根锄头、一把剪刀、一个菜篮,是她必备的劳动工具,每天她都会来到菜地,重复着浇水、施肥、松土、锄草、采摘等劳动程序。一年四季,菜地都被打理得方方正正、整整齐齐。尽管烈日当空,依然见到母亲戴着草帽锄禾挖地;哪怕风雨交加,照样看到母亲穿着雨衣搭架扎栏,只为菜秧遮风挡雨。菜园地势较高,浇水要靠人工担挑。每天早晚,母亲都要从低洼的河边,肩挑两个水桶,艰难地攀爬着数十米的陡坡,按时为菜苗浇灌。母亲身材矮小,身体也日渐佝偻。挑水时水桶不时地撞在地上,水花不停地溅在身上,母亲却习已为常,自享其乐。日复一日,从河边到菜地旁,母亲的双脚已在丛生的杂草中,踩出了一条路。

我们姐弟三人都是吃母亲种的菜长大的。小时候家里穷,虽然母亲的菜园也曾生机盎然,但毕竟菜品有限,菜量不够,下饭还是靠吃咸菜为主。那时候,母亲每年都会腌制各式各样的咸菜,什么雪里蕻、豆角、萝卜,各种食材加上配料,腌制上一段时间,就成为爽口美味的咸菜,使贫瘠匮乏的生活因咸菜照样变得有滋有味。翠绿的萝卜缨,淡黄色的西瓜皮,脆生生的腌白菜、腌豆角,是我上中学期间的主要菜谱,更是我一生抹不去的记忆。现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餐桌上多了大鱼大肉,蔬菜在农村的饭桌上只起到点缀作用,但我们仍然对母亲种的蔬菜情有独钟,可是菜地里源源不断产出的蔬菜,怎么也吃不完。

这几年,母亲的菜园成了我们三姐弟的"私人订制",只要我们喜欢吃什么,母亲就种什么。倘使我们不爱吃什么,即便已经种上,也要重新栽种,哪怕菜地种不出来,也要想尽办法得来。前年,我无意中说到吃茄子比较养生,母亲立马将准备种西红柿的菜地重新平整,改为种茄子。去年,我看到漂满菱角叶子的河面,就随口告诉母亲小时候爱吃菱角。等我回家后,半天没见母亲回来,原来年过七旬、不会游泳的母亲,为了让我品尝儿时的美味,竟然不顾危险,在深秋季节独自下河为我采摘菱角,让我深感愧疚。

母亲的菜园,是村子里一道亮丽的风景。透红的西红柿、细长的豇豆、圆润的茄子、尖嫩的辣椒、带刺的黄瓜、麻癞的苦瓜、紫绿的苋菜,让人有种收获的喜悦。可是,每到蔬菜成熟的季节,母亲就发了愁。毕竟只有父母老两口在家,每天采摘的几大篮各色蔬菜,没有办法吃完。有人劝说母亲,不如将菜送到镇上的菜市场卖个好价钱,可母亲怎么也不肯。其实,母亲种菜的初衷就是为了子女,可子女却遥不可及,都不在身边。

平时,母亲会把蔬菜送给亲戚和乡邻品尝;每到周末,母亲就会轮番给我们姐弟三人打电话,逐个动员回去拿菜。起初,我们并不理解,认为回去一趟,路费比菜钱还昂贵,没有这个必要。直到有一天,父亲告诉我们,其实母亲辛辛苦苦种菜,就是想给子女做点事,让我们感受到她的存在,体现她的价值。她只不过是希望通过回来取菜这种方式,让我们多回家几趟。

现在,我终于懂得,这么多年来,母亲辛勤地耕耘着,幸福地期盼着,快乐地收获着,就是希望这片充满生机的菜地和那几间破旧的老宅,继续成为我们人生的圆心,就如放飞的风筝,永远牵线于线轴这个圆心。

回家取菜,是领取母亲的爱,也是给予母亲的爱!近年来,每到周末,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母亲的菜园,想到了母亲的期盼。而每次休假,我都会动员妻子和孩子一同回老家一趟,品尝母亲自己亲手栽种、亲手烹饪的蔬菜。返回时,必须当着母亲的面,将她亲手采摘的各种蔬菜塞满车厢。

我知道,如果我不回去取菜,母亲定会在某个周末,自己挑着载满蔬菜的担子,佝偻着身体,从远处的公交站台,艰难地向我走来。

母亲在村口张望,盼着儿女归来,这已成为故乡的一道风景。我知道,这是她的守望,这是她的信念。她的守望与信念,让我们一直有着家的感觉和根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