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噪音”

最近，邻居家小姑娘练琴的时间越来越早，早上七点不到；也越来越晚，晚上九点半以后。甚至有时中午我也能清清楚楚听到琴声。每逢周末或是放假，早上、上午、中午、下午、晚上……琴声源源不断穿透墙壁传到我的耳朵里。于是，这个楼层里她唯一的邻居——我——要每天听着她一遍一遍地在爬音阶，弹着从简单到复杂的练习曲。

先是那吵闹的小狗，后来小狗被送走了。现在从邻居家传来、唯一可能会打扰到我的“噪音”便是小姑娘练琴的声音。说是“打扰”，其实谈不上，因为还没到那种早上被吵醒、晚上睡不着的地步。我应该庆幸，小姑娘学的不是二胡、小提琴，不是小号、唢呐，更不是什么铜锣、架子鼓之类，只是钢琴而已，不然我真会崩溃。

有时候在家闲下来，也会静静去听她的弹奏，尽管听不出其中的门道来。一边听，一边暗自笑道：如果你将来在音乐道路上能有所发展，真应该感谢我这个从不会登门拜访的邻居。真到那时候，我也会为她感到高兴，毕竟我见证了她每天的付出，做邻居有近四年时间，她确实一天未曾落下。

与邻居的关系其实挺好。去年的端午节，我出门就发现门边多了三两枝艾草，而我并没有买。再看邻居家的大门，知道了一定是邻居家的老太太，也就是小姑娘的奶奶买的，然后送给了我一些。小姑娘的父母工作很忙，有时候到了晚上将近十点，还能听到他们下班回家开门的声音。平时，都是奶奶操持家务，接送小姑娘上学放学。所以，平时见得多，也很熟悉的便是奶奶了。

自己一个人，日子怎么过都是过。平时遇到别人送给我的一些蔬菜水果之类，吃不完，或者遇到比较划算的团购，会给邻居家送一些过去。有时邻居也会送我一些，到了饭点，碰到了，还会邀请我去家里吃饭。而小姑娘也很想到我家里来玩，因为我养的那三只大肥猫。当看到大肥猫在楼道里一扭一扭地走，小姑娘会眼巴巴地看着，想摸一摸，玩一玩，却又害怕会被挠。一来二去，小时候那种邻里之间的亲切感仿佛又回来了。

从内心深处来说，其实很感恩，感恩从2012年来到阜阳以后，在我不同的人生阶段中，遇到了那么多很好的邻居。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

我记得那个每天晚上出门跑货运，早上回来见到我就打招呼的小伙子；我记得那个已经60多岁，但为了补贴家用，白天给人当保姆，晚上还要到饭店洗盘子的老太太；我记得那个丈夫每天要上夜班，自己没有工作，辛苦带着三个孩子的年轻妈妈；我记得那个把用来缴房租和电费的600多块钱东藏西藏，最后还是被偷走，对着远远近近的低矮房屋足足骂了一个多小时的年轻妻子；我也记得那个在房屋中介公司上班，每天很晚回来，接着又与男朋友聊上一两个小时电话的姑娘……

那是一个嘈杂的环境，反正每天各种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耳朵中交汇错乱。即便是在夜里，也会被吵醒，我知道那响声是在外工作、承担养家重担的男主人回来了。

我讨厌“噪音”，建筑工地上的叮当声，房屋装修的电钻声，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但我不讨厌那邻居家传来的“噪音”，那纯粹来自于生活的“噪音”：炒菜做饭的声音，电视节目的声音，夫妻争吵的声音，父母教育孩子的声音……因为这些“噪音”，让我得以去揣测他们的生活。有甜蜜的时光，也有挣扎与无助，更有坚忍和不屈。这种生活才是接地气的，才是回归本质的，在这样的生活中，人也是回归本质的：大笑，大哭，流汗，流血，去做艰苦的劳动，积攒下一分一角。回归本质的人，也是活得智慧与通透的人。

如今，住进了高档小区，换了邻居。小区的QQ群里，每天聊的是小区的物业服务、小区的环境、小区里那些在建住宅楼的施工进度、小区属于哪个学区、哪家课外培训机构办得好……他们不会去谈论哪家饭店或者工厂需要招工，哪里能租到便宜的房子。

不过，我心里并没有分别心。不同的阶层，不同的圈子，不同的关注点，如果我不喜欢，如果我拒绝接纳这些“噪音”，那么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生活的多面。

我的邻居，是中国千千万万普通家庭中的一个，典型的双职工家庭，上有老下有小，中间的出门工作挣钱，老的在家照顾小的，而小的每天除了上学外，还要上各种辅导班、兴趣班，只因为父母最朴素的愿望：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我喜欢听市声。比我较有诗意的人在枕上听松涛，听海啸，我是非得听见电车响才睡得着觉的。”当投入生活之中时，会愈发认同张爱玲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