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一缕兰香入骨

作者: 郭文娟2017年03月29日来源: 焦作日报现代散文

早起看见朋友分享的春兰照片。忽然想起了郑思肖。

我所推崇的古代文人墨客里,第一是苏轼,第二便是他了。

他是那个时代最负盛名的画兰圣手,无论州县,达官贵族大小皂吏都趋之若鹜,他只有那么一句话:“头可断,兰不可得。”短短的几个字,穿透八百年的烟尘,在我心上随季节一起绿去黄来。

每每念及,眼前便不由浮现出一个温润深沉的青衫男子,在缭绕的兰香之中面南而坐,衣袂飘举,墨华氤氲,挥手间一株墨兰跃然纸上。那兰简洁、舒展,挺拔刚劲,兰花饱满,兰叶互不交叉,婉转而富有变化,刚柔相兼、野逸无人花自馨。显而易见的傲骨凌霜、孤高绝俗,有一种直达人心的绝美风采,让人一眼看去便再也移不开视线。只这兰,却是无根无土,就如飘浮在空中一般。人问其故,答曰:“土为蕃人所夺,汝尚不知耶?”宋亡,大好河山沦入贼手,他便托无根之地聊慰己之感怀。

“向来俯首问羲皇,汝是何人到此乡,未有画前开鼻孔,满天浮动古馨香。”佳兰之侧,他赋了这么一首诗。画的左下角还有一隶书印“求则不得,不求或与,老眼空阔,清风万古”。无根无地,浪迹无家,情之所志,何其壮哉!拳拳之心,何其可感!拈一腔悲愤转入画中,秋风兰蕙泪泉和墨,散发着千古不灭的馨香。

他,便是郑思肖,自号所南。“肖”是繁体“赵”字的一部分,“思肖”即思念赵宋。号所南,是指他的心向着南逃的宋代皇帝,连平时都“所居萧然,坐必南向,遇岁时伏腊,辄野哭,南向拜而返”。郁积于郑思肖心中的都是亡国之痛,辱君之仇。是以,他将自己的居室题为“本穴世界”,拆字组合,将“本”字之“十”置于“穴”中,隐寓“大宋”二字。

他说:“不知今日月,但梦宋山川。”他说:“泪如江水流成海,恨似山峰插入天。”他说:“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他说:“有怀长不释,—语—辛酸。此地暂胡马,终身只宋民。读书成底事,报国是何人?耻见干戈里,荒城梅又春!”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不去问流年墨染,不去问天涯霜雪。所谓前程,所谓名望,所谓赤松之趣,所谓浮槎之念,怎抵水之湄那一个回望的角度?墨兰芳菲,旖旎于心,旖旎于不屈不移、执着故国的生命隐痛,在他的世界里,缱绻成了别样的风景。

先贤已逝,来者可追。拈一缕兰香入骨,愿它也在我们心底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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