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处

作者: 朱子熹2017年04月15日来源: 云南网抒情散文

我独自攀上昆明高新区某栋楼的十二层,站在护栏前,与立交桥和车流同享夜色。二环的灯梳子般整列而随路延伸,星星似地微微闪动着橙色光点。路对面平矮的农贸市场已然偃旗息鼓,一旁六层的小区住房就在我脚前,太阳能装置一台台地将楼顶挤满,在夜色中露出幽微的金属光泽。

就在此时此刻,无数男女老少或左或右和我共同存在于这个世界,组成这个社会。有人正得意,有人正伤心;有人正忙碌,有人正闲暇。我闭上眼,静听车声夹带着风声来去,听喇叭时高时低时远时近时长时短地鸣叫。不仅如此,我还听到了某国公民政治胜利的欢呼,听到了某个明星韶华逝去后的哀叹,听到了某片丛林里两只争王猛禽的低吼……

或许,睁开眼时,我会站在黄埔江边某栋证券大楼楼顶的窗边吧?这样想,我不觉撇了撇嘴笑了。又不禁想到科比,想到他那职业又亲和的微笑——毕竟,他才是少数站在这人类世界高处的一员。他曾度过无数彻痛而无奈的夜晚,而今无数镁光灯可随时为他绽放。他是那只在球馆里不眠不休挥汗如雨的幽灵,他是自我意志的坚决执行者,他是篮球帝国的王。在多少个激动而纷乱的夜晚,他安安静静地走上球场,冷酷地掠走欢呼,掠走胜利,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待嘘声者噤声,傲然离去。但他身后有巨大的黑洞,谁也不知里面装着多少孤独、多少怯懦、多少放弃、多少伤痕,谁也不知道。

面对着这个庞杂的世界,只有那些千锤万炼不屈不挠的存在方式才值得摆在高处。也只有带着智慧的眼光,方才品得出其中的意味。如悬崖之秀草,非勇攀者不知其劲;如荒山之独木,非有节者不知其能。王安忆曾在《长恨歌》中站在朝阳里读大上海的性格,也只有她饱经风霜独具情思的眼睛才看得出大上海的喧嚣与清冷,失望与希望。金庸曾在《神雕侠侣》中写独孤求败从利剑到钝剑再到无剑的武学蜕变,也只有在他尝出了世情变幻里的深味才绘得出独孤求败的潇洒与落寞。

人生如海,不碎的浪变成了珍珠,熠熠生光;而涨落的潮水间仍然涌动着颗颗向上的心。就像励志片里所见,人们在失落中挣扎,在挫伤后起身,努力向上向前,追求着名利爱情——而高处,正是他们的希冀所在,寄托所在,力量所在。这该是人生之海的常态了。

然而,当月亮在高楼间攀升,我又意识到了另一种高度。月不是很皎洁,但很圆,又有些泛黄——彷佛是不想引人注目一样。它缓缓升高,全没有日出时分的雄浑与霸气,也没有半点让人感觉高,感觉远,感觉宏大的气场。只似乎像智者的一只眼,谦和、不争,只俯瞰着,思索着,静静地升高、看远。也许,它在观察这地球,这国家,这城,这城里的大人物和小人物。也许,它也在思考着自身。

是的,另一种高处,如月一般的。

“无尽奇珍供世眼”说他的才华绚丽;“一轮圆月耀天心”说他的遗世独立脱尘而去。李叔同的一生,就似一抹夜空,初时有焰火礼炮耀眼夺目,后便是一片冷冷清清。外人唏嘘不解,只有他才知道,他所追寻的就在那清冷之中——于是他安然坐在青灯之下,甘于平淡,甘于受苦。他追求的人生至理,不会在虚浮外世。他追求的,是站在灵魂的更高处。

是的,在人世高处之上的,是站在灵魂的高处。

而对于凡人我辈,虽无参禅悟道的慧根,却仍可时常审视,认认自身的鄙薄,看看世事的繁芜。心生敬畏,总比终日在世俗的泥淖里打滚要好。

月已高挂天际,不知今夜,行色匆匆的人们在忙些什么?不知今夜,把酒言欢的人们在想些什么?

我轻嘘了口气,告别了月色,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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