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围困住的灵魂

作者: 王梦琳2017年04月25日来源: 云南网短篇散文

钱钟书老师的长篇小说《围城》整体基调是幽默的,其中不乏这样有趣的句子:“现在的留学跟前清的科举功名一样,以前人不中进士,随你官做得多么大,总抱着终身遗憾。留了学就可以解脱这种自卑心理,并非为高深学问。”以及“世间哪有恋爱?压根儿是生殖冲动。”围城这个词可以象征很多东西,婚姻只是被采用的最为广泛的一个解读。

它的幽默感来自于哪里,是钱钟书老师精确辛辣的语言吗?倒不如说是一种错位产生的喜剧效果。关于喜剧创作有这样的一种理论:反差。诺斯罗普将它称作冲突。经典的喜剧总是离不开反差,譬如电视剧《武林外传》的角色设置里就充满了反差。豆瓣红人张佳玮对此作了精准概述:郭芙蓉心向江湖,结果当了杂役;白展堂号称盗圣却过得像个过街老鼠;吕秀才满腹经纶,也只能卖了祖上的家产,当个算账的…这种理想和现实的冲突放在每个人身上,就是一种事与愿违的反差。方鸿渐这人作为主角尤为能够体现这种错位一般的喜剧效果:本以为学成归国,实际上一事无成,不得不买个“克莱登大学”的文凭应付了事。有点才华又一身酸气,自作聪明,自诩玩世不恭又唯唯诺诺。爱情经历始于鲍小姐的引诱,然后被苏文纨栽赃,被唐晓芙抛弃,最后跟一个没什么特点的孙柔嘉结了婚准备共度余生。娶不到的总是意中人,最美的是得不到的,这点可以说是和张爱玲笔下的朱砂痣与蚊子血相映成趣了。

钱钟书写的不仅是爱情,也是生活。围城这个词不仅象征婚姻,我个人还有一个解读就是:象牙塔。方鸿渐、赵辛楣这样的知识分子,在小说中有不少相似的文学形象。这群知识分子的灵魂围囿于象牙塔中,或许向往自由,或许向往爱情,总碍于自己的眼界或胆量,只能踌躇不前。比如美国作家约翰·威廉斯的小说《斯通纳》的主角,他进入密苏里州大学学习农学后改学文学,成为大学老师,结婚,生子,退休,死亡,平缓地走向了生命的尽头。《斯通纳》整本书的基调是悲悯的,他反省着自己的懦弱,自己人生的一次次失败,最后安详地走向生命尽头。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的作品《荒原狼》塑造了一个急剧矛盾性的主角哈里·哈勒尔:他豪放,孤独,自由,向往理性,却又没有办法摆脱势利的小市民心态,也无法摆脱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性冲动。哈勒尔的结局是,等待帕勃罗,一个如同莫扎特一样的圣者来拯救他,他将学会笑,学会享受人生游戏,为我们留下了一个开放且乐观的结局。而方鸿渐,听着六下钟声慢慢往前走不知前路如何…回想他这前半生,啼笑皆非。《斯通纳》扯下了理想主义的遮羞布,告诉我们现实是怎样的,让沉浸在幻想里的我们要怎样面对毫无波澜的一生。《荒原狼》说,不要庸庸碌碌,去寻找、展现真实的自我灵魂。同样是反差、冲突,斯通纳和哈勒尔却没有方鸿渐身上的这种喜剧效果,大抵是《围城》幽默辛辣的基调冲淡了这种悲剧的效果吧,尽管很多喜剧,拨开它们喜笑怒骂的外壳,仍然都有一颗悲剧的内核。人情世故,逃不开避不过。三闾大学里有三闾大学的教授间、师生间的冲突,恋爱有恋爱的冲突,教书育人,结婚生子,温水煮蛙,年轻人的锐气被消磨,今日扬眉吐气的方鸿渐保不齐明天就是第二个李梅亭,这困住人灵魂的象牙塔,何尝不是一座围城呢?

《围城》成书于1946年,展现了一幅幅生动的民国时期的生活图景,真实也是一大特色。时至今日,不乏方鸿渐这样的人,也不乏三闾大学之流的学校。既有文采,又点出了生活的极其荒谬的真相,这样的分量,足够称《围城》是一部经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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