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火花

作者: 谭绩2017年04月27日来源: 衡阳日报优秀散文

秋嫂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枣树,在一天冷似一天的寒风中渐渐地由绿转黄,当枣树褪成鸡爪一样突起的光秃秃的枝杈时,牛角湾的冬就降临了。

牛角湾的夜很静,冬夜尤其显得幽深,连虫子啾啾的鸣叫声都被刺骨的冷肃杀了去。黑夜里,有扇窗却透出一片暖黄的暗光,这片昏黄的光将篱笆围成的院落深深浅浅地勾画了出来。

窗户是秋嫂家的窗户,院落也是秋嫂家的院落。

院外一条石板铺就的小径上伫立着一道黑影,人影与夜的黑溶在了一起。黑影静静地、远远地看着窗户。他像一只飞蛾情不自禁地被秋嫂窗前的亮光磁了过来。在夜的静谧里,他觉得自己的听觉出奇的敏锐,只要屏住呼吸,他就好像能听到室内秋嫂匀细的呼吸声。

他觉得秋嫂家的院落过于冷寂,以至于有些凄清。去年,秋嫂的丈夫出了车祸,扔下秋嫂与女儿相依为命。秋嫂昏天黑地哭了三个月,他也跟着难过了三个月。自从秋嫂丈夫去世后,秋嫂依了三岁女儿的愿,每当夜幕降临,房间那盏灯就亮透了整个夜晚。

黑影叹了一声,这声叹息半是对自己的痴情,半是对秋嫂母女的心疼!

突然,他发现黑漆漆的院落里有一双绿莹莹的眼在盯着自己!他心颤了一下,好像这双眼识破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暗自吃了一惊。转瞬他就释然了,这双绿莹莹的眼是秋嫂家护院的虎子。

他的苦憋在心里,没有谁知道。他只盼秋嫂尽快地从痛苦的染缸里跳出来。他想为秋嫂做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可秋嫂婉言谢绝了。有着俊朗外表的他,总是想不明白,为啥秋嫂从来就没正眼瞧过他?

有时,他想想自己真有点贱。就像今晚,他就不明白自己为何又来到秋嫂家门前。他在家和老婆亲热过后就走出了家门,老婆哼哼叽叽,像只春猫。在他的意识中,老婆却半是老婆,半是秋嫂。他把精神释放出来后,就躺下了。可他睡不着,终于穿衣下了床。他在村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阵,发现自己又站在秋嫂家院前的石板路上。

形单影只的秋嫂真是一个让人又怜又爱的女人!黑影在心里叹息,没有男人的家,还像个家吗?他知道秋嫂外表的坚强掩盖不了她内心的脆弱。因为,秋嫂怕黑,天一暗,秋嫂就早早地关上门,早早地亮起了灯。

有时,他为花儿样动人的秋嫂鸣不平,他不只一次地听到村里媳妇当面说秋嫂活得不容易。背地里,媳妇们在河里洗衣服时反刀子似的刮过来,说秋嫂粉皮嫩肉,一笑一狐媚,一张漂亮的脸蛋本身就有杀伤力,再加上挺得高高的胸脯,大家不小心看紧自己的男人都不行。他恨恨地想,漂亮可不是秋嫂的罪呀!瘦瘦弱弱的秋嫂又沾惹过谁?!

他没法堵住这些媳妇们的骚嘴,只是心里为秋嫂感到忿忿不平和叫屈。秋嫂夹起尾巴做人也要遭村里媳妇恨上几回,现在没了丈夫,一些没由来的腥臊事全绕到了秋嫂的身上。

闲言碎语传到秋嫂耳里,秋嫂只是笑笑。看到秋嫂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他就有点来气,就在心里对自己说,秋嫂真是一个傻女人。接着又马上否定了自己,说,秋嫂是一个好女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些事情由不得自己来描述。

一阵寒风,他打了一个激灵。风把他从遥远的思绪里拽了回来。他说,秋嫂应当嫁个好男人开始全新的生活。

第二天,当他从秋嫂门前经过时,看到愈加消瘦的秋嫂抖抖索索地倚着门框愣望着天。这幅情景使他的心莫名地痛了起来,他想,身子骨如此单薄的秋嫂,再怎么也应穿一些厚实的衣服。太阳黄黄的,有些冷,软软地挂在那棵高大的枣树上,给秋嫂院子铺满了枣树枝枝杈杈的淡影。他停了一下脚步,嘴唇嗫嚅着离开了这个院落。

来年的春天,阳光变暖了些,仍冷嗖嗖的,稀稀松松投射在的秋嫂院中那棵光秃秃的枣树上。他站在村头,看着一个男人请了一帮人马敲锣打鼓地来迎娶秋嫂。

他站在人群里,依旧是静静地看着穿着红妆的秋嫂。忽然心头一暖,他发现秋嫂的目光穿越杂乱的人群定格在他的脸上。他鼓起勇气,也向秋嫂投去了深情的一眸。

他本想向秋嫂挥挥手,但手却停在了胸前。他看着红妆一点一点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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