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云来往月疏疏

天上有月，空中有云，云追月，月伴云，是天上常景，亦是人间佳境。

那年夏天，去泰山旅游，夜宿岱顶，要的是看泰山日出，天未亮，就起了床，一袭厚重的棉衣，裹在身上，然后，安然蹲坐。看看周围，全是黑魆魆的人头，碎语清言，暗波一样涌动着。一阵阵的雾气，扑面而来，只觉得脸上湿润润、凉飕飕。举首，离地三尺的天空，竟是灰蒙蒙的，似乎是布满了云。心中便觉得一阵沮丧。慢慢地等待，时间就变得特别的无奈。正当等待无奈时，忽然觉得空中一阵清透的亮，那光亮，竟然划破了流动的浓雾，让人看到了云雾的乳白色的烂漫。以为，天就要亮了，望望东方，却依旧是一片黑暗；猛回首，才发现，身后，竟是一弯下弦月。弯月如钩，如弦，俏生生地挂在西天上，似刚刚从浓重的云中挤出，那样地清冽。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被震慑了。那真是一弯清心的月，一弯勾魂的月。那一刻，虽无雨，却让我品味到了“丁丁漏水夜何长，漫漫轻云露月光”的美感。一派萧寂，一派清远，经年难忘。

夏日的月，似乎格外地大，却总有一种湿润润的朦胧。仿佛，只有云月相伴，才能见得明月之美。连着落了几日的雨，天上积满了厚重的云。乍然风起，大块的积云，被风吹动中，滚滚而流。月亮，时隐时现，猛然现出，顿然给那个夏日的夜晚，洒下银白的清辉。便觉天地间，境界大开。人心中，豁然开朗。若然，积云滚动不已，云滚月露，那月亮，便成了一艘鼓满风帆的小船，在云海里航行。流动不居的气势，亦是生动得不得了。

不过，我觉得，云月相伴的景象，最美的，还是秋夜。

秋空最朗，秋月最明，秋云最白。秋空如洗，深蓝的夜空，仿佛朗澈的心海，不容半点垢滓；秋月。蓝天相映，那月就白得格外细腻，白得格外清澈。秋天的云，不再浓重，很难有大块的积云，多是轻薄如纱，有不胜娇柔之感。

所以，秋夜的云月，怎么看都好看。

“野云将雨渡微月，沙鸟带声飞远天”。四野寂寂，夜空中的云，正慢慢拢来，却没有将天空完全罩住，只是，雨意却是很浓了。月亮很淡，清洁一片，像少女的洁白的裙幅，在云际间露来露去，那样轻，那样柔，在地面洒满淡淡的愁。沙鸟，耐不住这种寂寞了，忽然飞起，像一粒星云，逝向远空。它那锐利的尖音，却在空中，飘荡很久很久。看云的人，就站在山岗上，一袭风满袖。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一场秋雨，一场风。雨不大，疏疏落落地下着，一经风吹，雨就停下了。只有云，还在风吹下，缓缓散去。云的散去，很慢，像碎了的花布，一片片的。月，就从云中露出来了。月亦很淡，有些朦胧。不过，那“朦胧”才叫美呢！云，成了月的婚纱，来来去去的，为月，飘逸出几分欢喜，几分迷离。

“云卷庭虚月逗空，一方秋草尽鸣虫”。庭中看月，来得静。四周，秋草萧索，虫鸣如水，那夜，便愈加静了。夜静，心也静。所以，看那云月，就看出了几分特别的欢喜：“月逗空”，真真是体会到了个中情味。空的朗阔，月的调皮，云的卷舒，尽在其中了。我在想，那看月人，究竟是谁？是倚栏的闺中少妇，还是握卷的清贫书生？

其实，是谁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人们对那份“淡云来往月疏疏”的美景的喜欢。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真个叫“清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