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

作者: 米丽宏2018年02月02日来源: 潮州日报优美散文

元宵节过后,年味漂光;心思,一丝不落回归正常。默默做着事,忽地想起,新年的第二个节令,雨水,马上也要到了。

心就润起来,软起来,明净起来,活泛起来。雨水节气这15天,我们将把“七九”过完,穿越“八九”,走到“九九”第二天,“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耕牛遍地走”,正是一段蛊惑人心的时光。

乡间有一个关于雨水的谚语:雨水有雨庄稼好,大春小春一片宝。可雨水节气,能不能见到雨,真不是我们能做得了主的。雨水落雨,是天作之合,是老天馈赠人间的一片美意。

我听过一段弦子弹唱:春打六九头,春雨贵如油,春山春水春杨柳,春草池塘卧春牛。那弦子宗宗铮铮,那一个个春字如大珠小珠,间错蹦出,像雨打芭蕉的节奏,真真迷人。而真实的雨水节令,山水杨柳草塘老牛,都还春意惺忪,像淡墨略扫的山水画,萧然,孤清,一片淡静。

不过,整整一冬没见过的春雨,这一天,你抬眼便能看到。台历上有加黑的“雨水”,手机日历上有变彩的“雨水”。嘿,雨先落在日历里,这是老祖宗的智慧。见了这俩湿漉漉的汉字,心里会氤氲一帘小雨、萌生一地春草的吧。

我也见过雨水在雨水的节气里落下来,不紧不慢,像云飘走,像鸟鸣涧,像农事步步推进。

我老家冀南太行山区,雨水节气的雨,基本是新年第一场雨。那个雨水日,我和妹妹回家看父亲。几个人坐在雨幕下的老屋闲聊。母亲,在头年腊月逝去,这座石头墙、石头铺地的老院落,只剩下父亲转来转去形影相吊。老房子给雨浸出久远的旧味;雨润柴垛,淅淅唰唰,像在替我们翻检有关母亲的柔软记忆。

我们俩劝老父亲,搬出去,跟我们姊妹仨轮流住。农忙时,可以回来帮忙;闲时,就在街上游走游走,坐在老年人堆里,扯扯闲篇儿。

父亲,先是沉默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末了,一句话打住:“一个词叫做干活,为啥叫干活?干着,就是活着。不干光歇着,还不把人歇得散了架?”

父亲拒绝了我们,仍住在老房子里。他在老屋里,抽烟,喝茶,回忆,蹲着吃饭,睡很少的觉,筹谋一场又一场的农事。

雨水,是他农耕大戏开场之前,一个短暂的弄调拨弦。雨水过后,他从暗淡的老屋走出来;雕像般沉默的人,有了声音,有了活泛的表情,有了苍老但依然有劲道的动作。他走向田野,菜园,走向给人家垒房砌屋的工地,耕耘,播种,栽秧,收获,打工,一年年,又是五年。身体佝偻了,步子迟缓了,依旧不歇。

我们担心着他的衣食日常,又欢喜着他在老房子和土地上的惬意。也许,给他更好的生活,并不是为他制造繁华,或将他连根拔起,移植到一个新地儿;而是,允许他生活在自己的秩序里。

雨水里,有雨,惊蛰里,响雷,大雪小雪,大寒小寒,让他按照自己的思维与习惯,一步步踩稳二十四节气。

今年春节回家省亲,跟着父亲到村外走了走。路过我家菜园子,父亲说:你看,脚底下都软了,雨水快到了,那点草木灰该找个车拉来了。

我答应着,却望向山根儿那窝老泉蜿蜒伸出的水流,它跟西山流出的汦河混合起来,形成几米宽的水面,静静流淌着。一只白鹅领着一群鸭,在河里排着队游泳。阳光亮晶晶,鸭们将长脖子扎进水里,不知在寻找什么。有一只,将头弯在翅膀下面,久久地,好似睡着了,在水波上缓慢漂流。

雨水节气,到了;是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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