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婆婆

作者: 王建成2016年01月09日抒情散文

童年记忆中的人和事很多,大街婆婆,就是我一直很怀念的一个人。

那是1960年底,父亲作为县委农村工作组成员,长年派驻在乡村。当时的干部纪律很严,人也比较自觉,所以很少有空回来。产后身体一直不好的母亲带着1岁多的我和比我大1岁半的姐姐在家,带孩子做家务弄不过来,于是家里就雇了一个保姆,这就是大街婆婆。

大街婆婆姓袁,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她家住在县城大街旁的一个院子里,大家都这样叫她。大街婆婆是江西人,口音很重,讲话声音很大,是属于那种心直口快的人。她当时约莫50多岁,脸膛圆圆透着红黑,身体健壮,粗手大脚,头上长年挽卷着一个发髻,一副当地劳动妇女的打扮。据母亲后来说,她丈夫姓李,早逝,留下一个男孩,孤儿寡妇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艰难。来我家做保姆时孩子已10岁了,家里走得开。

她家离我家只有二三百米,相隔很近,所以很方便。她手脚勤快,做事很利索,烧饭、洗衣、抱孩子、给我们洗澡,什么事都帮做。她讲话不顾忌,母亲那时年轻,很多事不懂,她看到都会说。一天晚上我发烧,母亲没带我去医院,她早上来抱我时一摸,马上就说我母亲:“孩子这么烧你怎么不带去看,孩子不像大人那样能挺!”说得母亲很不好意思,马上抱着我和大街婆婆一起上了医院。

记得1962年我3岁时,母亲外出看病,让大街婆婆在家看护我们。母亲去了约一个星期,大街婆婆每天住在我家,煮饭洗衣、,照护我和姐姐。白天她抱我到门口说去看你妈妈回来没有,晚上我想妈妈不肯睡,她一边哄着,一边说:“你睡着了,妈妈就回来。不睡,妈妈就不回来!”好多个晚上都是这样。

她有时会发脾气,我也很怕,但一会她就好过来。那时每天她还从家里菜地拔来她种的青菜炒给我们吃。记得她芋子煮得很好,我们很喜欢吃。每天她都会煮一碗,我和姐姐会一个个吃到光,到今天想起来我的口中似乎还有她那芋子的滋味。

一晚,院里人叫嚷着有小偷,我吓得大哭。只见大街婆婆一个翻身下了床,拿起一根擀面棍,站在门边:“不要怕,有婆婆在这里!”看她那威风凛凛的样子,我止住了哭,胆壮了很多。可是有一件事却改变了她在我心中的“巾帼英雄”形象。那天她带我在院子门口玩,我不小心,跑时一头碰在一位过路的妇女身上。那妇女个子矮小,但骂的话很粗,手还不停地向我脸上指来指去。当时我心想,依照大街婆婆平时的性格,一定会给她好看,不打她也要骂得她狗血喷头。

却没想到大街婆婆却咽得下这个气,上前争辩了几句就没作声,灰溜溜地抱着我回家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以后很久,我从心里看不起大街婆婆,认为她外强中干,其实胆小得很。在我今天读鲁迅先生的《阿长与山海经》一文时,发现文中的“长妈妈”,经历与大街婆婆一样,好像就是写她一样。也是青年守寡,也是与人做保姆。鲁迅先生描写了她身上许多看似愚昧而又胆小的举止,却揭示了对人生对小辈钟爱的大道理。

读罢让我一下好似大醒大悟,重新认识了大街婆婆。我才知道,当年大街婆婆替人家带孩子,如果跟人吵架影响不好。也是因为我小,怕万一伤害到我,更有责任。而且是我碰到人家,原本就理亏,更不能跟人家吵。实际上这是她身上的一种美德,而我却错怪了她几十年,不由地从心里生出对她的愧疚和感激。

我上初中后,家搬到好几里外的地方去了,就很少看到她了。一天,我看到她的儿子臂上系着黑纱,我回去告诉母亲。母亲马上带我一起去她家问,果然,大街婆婆已经去世了好几天。

大街婆婆,是我年幼时一个亲近的人,也是陪我成长如母亲一样慈爱的人。是啊,今天虽然时间过去了几十年,大街婆婆和我的父母也相继作古,我也已进入生命的老年。但我心里无比留恋过往的人和事,依然怀念她——大街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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