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火慢炖的时光

作者: 余灵芳2016年01月19日情感散文

灶膛的火烧着,哔哔啵啵作响,通红的光照着脸,有种凡世间的暖。拣一根烧得差不多的柴火放进泥炉,然后抓两把手指头大小的窑炭,破烂的芭蕉扇轻轻来回扇动,不一会,炭炉子就生起来了。这是我小时候冬天里最喜欢干的事情,那时乡村的生活不是很好,但我家也不至于太拮据,天冷的时候,饭桌上总能生起炉子,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平常的饭菜,总能热热乎乎地吃着,一家人围坐着,说说聊聊,也是十分开心。

最早的炭炉是黄泥做的,简朴但不是耐用,火烧的时间长了,便如一个历经风霜的老人,脸上有了皱褶裂纹,外婆用铁丝箍了两圈,用了些时日,还是不小心被我毁了,于是换了一个新的。父亲在乡供销社上班,新炭炉是他借出差到宁国的机会顺便买回来的,那时供销社还是个红火的单位,我们乡镇里唯一能经销锅、碗、瓢、盆、缸的特权单位。炉子是白陶土做的,异常坚固,而且美观,上面刻着喜鹊登枝,都是俗世里的迹象。

炭炉上支着铝锅,锅里的食物咕嘟咕嘟地唱着歌,冒着热气。要火大一点,就打开炭炉底下的封门,不一会锅下的窑炭立马变成了红色,像春节门上的对联,红彤彤地冒着喜气,铝锅的盖子也被蒸汽轻轻地推开,腾起雾一样的蒸汽;食物熟了,便盖上封门,火势渐渐变弱,将红色慢慢地锁紧在黑色的炭灰里,一股绵长的食物的香气便萦绕了整个厅堂,连隔壁的孩子也循着香气,端着碗拿着筷跨进了门。那时的农村还是十分淳朴,走进哪一家,不管是好的孬的,总是待人像自己家里一样,拣孩子喜欢的菜一个劲往碗里放,直到孩子不好意思了,端着碗走开,蹲在主人家的门口吃起来。有时,我们也会端着碗,挪动在人家屋檐下,循着冬日阳光的走向晒太阳,你看着我碗里,我看看你碗里,然后互相交换着妈妈的拿手菜。

最喜欢的美食是红烧肉炖豆腐。豆腐是自家打的豆腐,放在井水里浸着,做饭的时候捞出来,锅里的肥肉滋滋地冒着泡泡,把一块豆腐放在手心上,用刀切出八小块的薄片,要贴在锅底慢慢煎成两面金黄的颜色,然后和肉一起红烧;还有一种冬天特有的做豆腐的方法,就是将豆腐连装井水的木桶一起放到屋檐外,等到结冰了,打开上面的冰渣,下面的豆腐经过冷冻变成一层层带着小孔的蜂窝,这时的豆腐不需猪油的煎熬,直接放进烧好的红烧肉里面炖,有种千张的豆香味,真正接近原始的味道了。这也是最吸引老人和孩子的一道菜,即使是牙口不好,炖得烂烂的红烧肉,绵软可口的豆腐,都可以将他们统统收买,吹吹热气,吸溜间口齿留香,风卷残云般,顷刻一锅炖豆腐就现了底,那时候,过年的美味也莫过如此了,猪肉的香味混合着豆腐的清气,涤荡着你的肠胃,吃着吃着,年慢慢慢慢就近了。

不是每餐都有红烧肉,更多的时候是几块肥肉烧萝卜,不是正式的大菜,外婆总能发挥她的想象力,抓一把干虾放进去,萝卜里就有了鲜美的味道,有时放几段大蒜,从门口院子里的腌菜缸里抓两颗腌白菜一颗辣椒,洗了切一切扔锅里,锅里又有了腌菜的酸辣,像现在火锅的原型,东西南北一锅乱炖,反而做出不一般的口味,鲜美的香气逸出,惹得那些小毛孩端着碗在我家门口乱窜。那时最让我自豪的也就是外婆的手艺,记得有一次我家开饭晚了,我没吃就跑去上学,到了第二节课,外婆颠着小脚过来送饭,炖菜的香气将老师的鼻子都引过来了,掀开我的饭缸子尝了尝,还一个劲请教外婆怎么做菜。

如今什么大菜都见识了一二,反而更怀念外婆的炖菜,有时想想,恐怕是更怀念那些散漫而温暖的时光,怀念一家人的相聚,怀念简朴的岁月里那种将苦过成甜的幸福。生活和物质越来越丰富了,可我们的味蕾还停留在过去,那些味道终其一生追随着我们,像思念一个人的味道,像挥之不去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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