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的沫

作者: 魏新2016年01月22日优秀散文

冬天的早晨,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赖在被窝里不起床。比这还幸福的,只能是起床后去喝一碗甜沫了。

喝甜沫,我通常去回民小区南大寺那里。南大寺对门有三家卖甜沫的,并排挨着,路口那家卖得最快,其次是中间那家,两家都卖完了,最里面第三家的生意才开始火爆。

这三家我都喝过无数次,配料和口感略有差异,却不分上下。第一家卖得快的原因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们卖得早,而且卖得少。卖甜沫的老两口每天推着一个小车过来,车上放着一锅甜沫,卖完就收摊,毫不迟疑。这时你若问:“还有甜沫吗?”老太太不会直接回答,而是一脸为你遗憾的样子,摇着头说:“喝不上咧……”让你觉得胃里悔出酸水,唉,怎么就不能早起点呢?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喝第二家或第三家。

这家老太太还有一个绝技,就是吆喝。她的吆喝没有前缀,也没有后延,只有一个干净利落的“沫”字,通过一口丹田之气,猛地从嘴里吐出来,又猛地收回去,让人猝不及防,路过的人不小心还会吓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忙转过头看,这名老太太已经拿着勺子,若无其事地搅甜沫了,仿佛刚才那一嗓子与自己毫无瓜葛。

甜沫这种盛行于济南的吃法,本地人向外地朋友介绍时往往会说:“虽叫甜沫,其实是咸的。”把甜和咸对立起来,去强调特色,试图给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事实上,咸并非甜沫的精髓,甜沫虽咸,好的甜沫喝完之后,给人的回味却是甜的。

甜沫的名字由来,有多种说法。最被人接受的说法是因为甜沫主体虽为小米面,但辅料众多,如红豆、碎粉条、蔬菜、炸豆腐丁,卖家做好后,会问顾客再添点什么,济南方言为“添么儿?”谐音误传,就成了甜沫。

山东评书大家刘延广先生同意这种说法,他回忆小时候,甜沫在老济南的天桥下卖,顾客多是出大力的人,每顿饭都要撑时候,甜沫里要多添点“么儿”才受欢迎。

现如今,甜沫里已经不能半自助地加“么儿”了,但该有的“么儿”基本都有,至少这三家“么儿”都比较全。不过,他们的名气似乎没有济南的“甜沫唐”要大,那是一家老店,据说最为正宗,我倒觉得那里的胡椒粉放得偏多,口味偏重,或许传统饮食的口味本身就重,尤其是百姓吃法,清淡了会被觉得寡然无味吧。

济南的大小饭店里也有不少可以吃到甜沫的地方,尤其是传统或者仿传统的鲁菜馆,说句公道话,甜沫的味道都还可以。就连满街都是的金德利,甜沫也不算太差,细品起来,有时葱花炝锅的焦糊味还是挺出彩的。

于是,大冷天,哆哆嗦嗦坐在地摊上,吭哧吭哧吃着牛肉烧饼,吸溜吸溜喝着甜沫,整个人瞬间就身心愉悦起来了。幸运一点,还有各种故事可以听。比方说,我遇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哥,光头,端着一碗甜沫,横着过来,坐下后,就开始打手机,声音很大,在给对方说这么一件事,大概意思是政策有了重大调整,而他马上就要成为济南地区的负责人,但由于背上有纹身,还在接受组织部的考查,“如果你想在这里找个岗位上班,我可以帮你运作。”

事实上,如果这位大哥不准备骗钱的话,我甚至觉得应该支持他的工作,至少,他的话给予了别人短暂的生活信心。虽然是那么短暂,但至少会在一瞬间温暖那些冰冷的绝望,就像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沫,从嘴中流入胃肠,过很久,才会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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