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徐锦斌2016年01月24日优美散文

在某个寒冷的冬天的早晨,从睡梦中醒来,推开窗子,期待之中,或意料之外,屋顶,树木,山峦……白茫茫一片猛地堆在眼前,“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世界顿然改观,人间忽然变了模样。熟悉的一切,突然间有了巨大的陌生感。你心头为之一振,精神一下子被提升起来。

一场好雪,带给你的是莫名其妙的惊奇,喜悦,兴奋,它似乎和久已潜藏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愫相通相接相呼相应。它使渴望诗意者获得诗意,渴望童话者获得童话。

雪,让司空见惯的驳杂零碎的世界,拥有了银装素裹天地一统的整体感,慷慨地甩给人们大面积的单一纯粹的视觉快感。

雪,把平凡的世界推进到极致的境地。

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故事,在洁白、素净、寥廓、苍茫、神秘的雪地里,仿佛处在同一个位置。

尽管雪具有天然的诗意,轻而易举地让童话世界降临,但没有哪一场雪能够掩盖得住世界固有的模样。

雪散发着与生俱来彻骨寒冷的光芒。

你且听听,雪地里静静的忧伤。

试问,谁能扫开一抹雪,追索“枪炮、病菌与钢铁”的根源?

今夜有暴风雪,对我而言,是永远失准的预报。雪之于我,念想多于亲历。

从国际范围看,暴风雪在残酷的现实中也不失残酷,诸如引发沿海洪灾,打乱空中运输,阻滞高速公路,延迟经济活动……凡此种种,我不想饶舌,让别人说去吧。

在闽东北,我赖以生存的家园,雪只是偶尔光临,恍如一梦,然后在漫长的时间里杳无音信。

盼望下雪,这伴随冬日而来的念想,许多年来每每落空。  

不知道冬天的严寒,锋镝所向,将抵达何处?

我总觉得,没有下过雪的冬天是色厉内荏的冬天,虚假的冬天,没有灵魂的冬天。

我曾在极寒之时,跨过八达岭长城“雪天路滑,禁止通行”的警戒线,叩谒好汉碑,更上峰顶敌楼,迎着呼啸的长风,放眼蜿蜒长城和苍茫大地。满目疮痍的城墙,凝积冷峻肃然的冰雪。

我也曾踏访过圆明园。冰雪中,旷世废墟冰冷冷的躯体愈发冰冷,本已渺不可见的一切,又被深埋了一层。

北方的雪,实在有些严肃和沉重。

还是回到南方吧。若干年前,我先后两次自宁德追雪于寿宁,南至凤阳,北抵大熟。沿途经历,雪落雪止,雪厚雪薄,雪积雪化,快意与失落兼具,欣喜与惆怅杂陈。我所要的雪,似乎不会再下了。

唯有来自童年的雪,难免因为人生初始,埋下依稀的惦念。下雪啦。曾经白茫茫的现实,苍茫已远,竟成幻美,此情永成追忆。

如今,世道颓坏,地球遭创,气候恶化,许多东西的来去,存在或不存在,都变得诡异和不可理喻。“往者不可谏”,诚然; “来者犹可追”,未必。沉吟之间,往者与来者,九转百结纠缠着的,或许就是乡愁的一种。

世间,若说有什么物事,既宜追忆又难以追忆,既可期待又不易期待的,我十有八九会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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